薛劭凑近她为难的小脸,执意说:“没听过?那我哼曲调,你来弹。”
着迷于似笑非笑的俊颜,容嫣儿的脑袋早已糊成一团,她不自觉依着他哼出的调子拨弄琴弦。
薛劭哼着曲儿,容嫣儿以琴声应和,虽然拨动弦丝的十指仍然跟不上吟唱声,且偶尔错了音调,可是,从琴音里却能感受到弹奏者的满腔热情与真挚。
对薛劭而言,容嫣儿为他奏出这一首生涩的“合欢”,却教他整个人震动了!
吟唱声乍止,容嫣儿不由得顿停拨弦,偏头望向薛劭。
她初次见他的脸上竟浮现出如孩童般的灿烂笑容!“劭,你心情好点了吗?”因为他的笑脸,她也开心的笑了。
“‘合欢’这曲儿我第一次弹,弹得不好,你可别笑我。其实我的琴弹得不错,你该听听我拿手的几个曲子……啊!”
当容嫣儿低呼的同时,薛劭倏地伸出双臂抱住她。
他开心!因开心而情不自禁的拥紧容嫣儿。却也因为太开心了,反而惊觉到他竟是每见她一次,便多喜爱她一些,更糟的是,他不该让她弹琴,更加不应该的叫她弹奏“合欢”。
这是不对的!乱了游戏规则,他只会越来越狠不下心来对她出手。
沉醉在他胸膛的容嫣儿没瞧见他脸上矛盾的表情。“劭,只要你开心,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闭上眼,双手不由得环住他的腰,她轻叹一声。“你知道吗?上林苑春猎之后,我从来没敢奢望你还记得我。你是传说中的人物呵!竟是我让你偷溜出宫来?我何德何能能受你喜爱?我真的、真的……”
薛劭皱眉聆听着她的倾慕之情,他想躲开容嫣儿,可两条胳膊却违反他的意志般更搂紧了她。“你别小看自己,你值得我喜爱。”他脱口而出,手指抚弄她的发,忍不住又吐露,“你刚刚弹的‘合欢’,是我母亲最爱的曲子。你虽没有她弹奏得好听,可你弹琴投入的模样,倒是与她有些相像。”
“你的母亲?”容嫣儿惊讶的注视着他。
而他比她更讶异于自己会对她倾吐从没对任何人说起的过往!
或许是庙堂幽静的气氛,或许是这古琴,又或许是面前一双无邪真诚的鸟亮黑瞳,柔软了他的心……薛劭不自觉的卸下他惯于穿戴的伪装,低声说出,“是的,我母亲是一个卖艺又卖身的歌妓。每次她碰上她以为爱她的男客,她就会弹这首曲子,渴望留下男人对她的爱,盼着他会为她赎身、带她走……”
“但是,那些她爱上的、曾经同她好过的男人,没一个再回来找她。最后,伴着我那愚蠢、重病母亲的仅有一把琴……她到死的时候,都在弹奏‘合欢’,巴望着她的爱情会回来找她……真可笑。”薛劭说着,竟忍不住笑出声。
可他的笑脸看在容嫣儿的眼底却是哀伤的,她不禁眼眶泛热,“别难过!”一股冲动促使她搂住他。
薛劭呆愣的感受着容嫣儿的体香与温暖。
难过?这两个字已经离他好遥远。在他目睹母亲一次又一次对男人献出她的爱情与尊严,却是一次又一次被只想找她寻欢作乐,却看轻她出身的男人伤得彻底,他就不替那永远学不会教训的笨女人难过了!
母亲到死还是相信虚幻的爱情,但他可不,他很早就看清楚许多事情。这世上唯有美貌与钱财最真实,美丽的外貌可以赚到钱,有了钱,华服、美食、豪宅……这天底下任何东西就都能用钱买到。
所以,母亲的死他才不难过。相反的,他很庆幸自己因为母亲的过世而终于得以脱离烟花之地,凭着他吸引人的本事,利用男男女女对他的感情,一步一步得到他今天的一切!薛劭轻轻推开抱住他的容嫣儿,皱眉睇视她通红的两眼。“你哭什么?又不是你死了娘亲。”
“我……我……”容嫣儿瞧着薛劭,泪水就是止不了。
薛劭明白她那一颗颗如宝石般剔透莹亮的泪珠是为他而落,像是想躲避她的情意似的,他猛然起身。“我娘死了十多年,我老早就不难过了,你也不用替我难过。”
十多年?那么,出的娘亲过世时,他的年纪还好小——容嫣儿连忙扶着琴几站起来,拉住薛劭,直觉的冲口讲出,“你是难过的……你好爱你的母亲,你自责自己当时太小,没能帮上你娘亲的忙,对吧?”
当她说着这话时,心中不由得忐忑暗忖,有如此遭遇的薛劭是怎么看待她对他的感情?
此刻,对于容嫣儿,薛劭一时之间也理不清脑袋里千百的复杂感觉!他反扣握住她的小手,闷闷的低吼,“你别瞎猜!”可看到她张大的两眼中泛出泪水,他禁不住又拉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叹道:“真是的……我干嘛跟你说这些?小丫头,我出身低微,你会不会看轻我?”
容嫣儿摇头。仰视他的眼,她坚定的说:“我爱你!”
薛劭为之动容,基于无法回应她的情意,他只能搂紧她,任由矛盾思绪在他的脑子里奔腾!
安静的庙堂里烛火摇曳,香烟缭绕……
拥抱彼此的两个人都能感受着无声胜有声的微妙气氛!
陡地,两人都听见门外隐约的脚步声。
容嫣儿急忙挣开薛劭,走向门边。
薛劭随即来到容嫣儿的身旁,同她一起望向被打开一个缝隙的大门之外。
只见穿越种植了海棠与梨树的庭院,朝厅堂行来的女孩正和容嫣儿的随从们对话。
“小小姐还在里面?”
“是的。”
“你们怎么不在小小姐身边伺候着?”
“小小姐说要一个人静一静,她要我们都在大门口等着。”
“嗟!小小姐要你们在大门口等,你们就在大门口等呀?”
姊姊?她怎么这时候来呢?眼见外面的一行人直朝厅堂走来,容嫣儿赶紧阖上门,惶然看向薛劭。
薛劭回以微笑。“你姊姊来啦?要是她看见我和你在一起可就惨了。”他环视四周。“这里有别扇门吗?”
“有!这边……”她领着薛劭匆匆走到先人牌位桌左边的圆柱背后,拉开平时很少人进出的侧门。“你从这通道出去后,可以通往东市。”
薛劭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跨入侧门。
“劭!”容嫣儿不舍地拉住他的袖子。
薛出回头望着眷恋他的她,终于,他还是克制不住的扭身,在她轻颤的唇瓣上用力一吻。“小丫头,谢谢你为我弹奏一曲‘合欢’。”
“劭……”容嫣儿失神在低沉的嗓音里,目送男人离开。
片刻,她赶忙集中精神,关上侧门。
“小妹!”
容嫣儿在姊姊开门之际,匆忙走回牌位桌前。“姊……你不是带着卫士到林子里打猎、比画武术,怎么会来这里?”
“娘要我来找你回去!我就知道这宫中一有人来我们家,你就又会躲到爹爹这里。可你为什么让自己的随从全站到外边?”当她撞见妹妹的两眼泛红,头发和缎带还烧掉一截,“你怎么了?”她立刻冲到妹妹的面前。
“啊?我没怎么……”容嫣儿心不在焉的应着,整个人仍让先前同薛劭一起的激动与亢奋占得满满的。
“还说没怎么!你哭过?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
“我、我刚才想事情想得太人神……不小心离腊烛太近,让火烧到,急得哭了……”
“是喔?你怎地这么不小心?”容苹儿直视恍神的妹妹,越想越不对劲,她替容嫣儿松开有些烧焦味的发辫,不禁张望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