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六姊!愤然指控顿然止息,月舞绫气得七荤八素,也不管马车的的速度多陕,一心只想着要冲回家找她“亲爱的”姊姊问个清楚!
“绫儿,你真有那么讨厌我?”一只铁臂将她困在他与座位之间,孟焰轻笑出声,低沉浑厚的嗓音如陈年老酒般醉人。
“不准叫我绫儿!”她抡起拳头捶他。
“为什么?那晚明明是你要我叫你——”
“不准说!”她歇斯底里地发出尖叫声,脸红得仿似可以挤出血来。“不准你提起那晚的事!”
倾身向前,他凑近她,邪魅低语:“绫儿,你在害羞?”
“我才没有!”月舞绫直觉地往后退,反驳了后句,忘了前句。
“哦?”大胆地拾起她垂落胸前的一缯发丝,绕在指尖把玩,他的眸光似火,寸寸进逼——
她,退无可退。
水漾眼睫眨了眨,她隐隐察觉到他好像有点儿变了,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他是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她一样讨厌他!
“放手!”
孟焰不放,指尖稍一使劲,将她拉得更近——
“我叫你放手!”气极败坏地扯着沦陷敌窟的头发,她甚至不惜弄疼自己——“啊!”
他猛一松手,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栽了跟斗!
“没事吧?”望着她一脸狼狈地从椅子上爬起来,他笑得整个胸膛都在震动。
“你、这、个、混、蛋!”月舞绫挥舞着拳头,愤怒咆哮。
眼儿一瞄,瞄到了磁石桌上的瓜果碟盘,想都没想就朝他砸去!
孟焰动也不动,一件件接得正着。
“绫儿,你还想扔什么?头钗?手镯?丝绢儿?”有时候真搞不懂,这么纤细的身子里,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哼!”他要她扔,她偏不扔!
忿忿然地坐回座位,她重新拿起针黹篮,决定不再理他。
闹了好一会儿的车厢,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瞧她专心,也不打扰,只是默默地观赏她神乎其技的表演。
正所谓“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七彩色线到了月舞绫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条条地在绣针与黑绸布之间,轻盈跳跃。
不消多久,一幅枝叶扶疏、花团锦簇的江畔寻芳图便完成了。
“美!真美!”孟焰忘情赞叹,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帮你题字可好?”
不待她回答,他迳自吟道:“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
她顿了一下,穿针引线,唱反调地刺上: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轻扯嘴角,他知晓她是故意在气他。
片刻过后,一对活泼灵动的戏水鸳鸯出现——
“鸟语花香三月春,鸳鸯交颈双双飞。”他再接再厉。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她无情应和。
还玩?
漆黑的俊眉挑得老高,孟焰不容拒绝地用扇柄托起她的下颚,口气很轻、很轻:“绫儿,没有人这样做暗示的。”
“暗示什么?”她仰着脸,乐得看他吃瘪。
“是上两句,对不对?”
“咦?”
“你不是要我听懂你的弦外之音吗?”他露出感动的笑容。“我听懂了,”
“呀——”无赖的家伙!
好不容易消褪的红潮又重新回到粉颊上,月舞绫恨他恨得牙痒痒的。
有读点书的人都知道,这“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上两句,正是——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意指她渴望和他双宿双飞?
呸!哪怕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会看上他!
不玩了、不玩了!
她自讨了个没趣,索性低下头,继续挑动她的针线。
只是,这回孟焰却不轻易放过她。
挟着高温的噬人目光,如影随形地追逐着她,尽管她不瞧他,却依然感觉得到他肆无忌惮的眼神正在对她调情。
这无耻之徒,他到底想干嘛!?
月舞绫被他看得心慌慌、意乱乱,手心冒出大量的汗珠。
“啊!”绣针油滑,她一时分神,扎痛了细嫩的指腹。
孟焰的身手快如流星,踢开绣篮,执起她受伤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将之放至唇边吸吮——
“你——”如此亲密的接触,令她如遭雷击,一颗心狂跳得几乎无法呼吸。
“很疼吗?”隐藏不住的温柔款款流泄,他的眉头紧锁,神态严肃,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她看着他,有股陌生的情潮涌上心头……
“不——”敏感地轻喘了一声,她挣不开他的力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嫩若青葱的手指,被他含进嘴里,细细舔舐,
直到微小的伤口不再出血,他的视线向上挪移与她交会——
她浑身紧绷,双眼瞪得大大的,像尊冻僵了的玉娃娃,完全不知所措。
孟焰扯着笑,软化了有棱有角的五官,煞是迷人。
心跳陡然加速,她女儿家的娇态毕露。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
气氛陷入一阵寂然——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勒——”马夫大哥倏地拉住缰绳,大暍一声,打破车厢内诡异的迷咒:“小姐,孟庄主,染坊到啦!”
月舞绫率先回神,扭过头,掀开窗帘一角,假装在浏览窗外风光。
咿呀——
车门开了,圆儿等在外头,小脑袋垂得低低的。
这一路上,小姐的惊嚷、尖叫、咒骂,她全听见了,但碍于孟庄主的身分、六姑娘的指示,她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当作啥事都没发生。
“七姑娘,请。”在别人面前,孟焰又恢复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了。
她下了车,先瞪他一眼,再瞪圆儿一眼,接着才迈开步子朝里头走。
地处郊区的染坊,不像商行那样讲究门面装潢,一切皆以方便做事为主。
辽阔的大广场上,一根根的竹竿直挺挺地立着,上头阡陌纵横,高度差不多有两百尺。
五颜六色、或湿或干的布疋披垂而下,每当风儿一吹,布疋随之飞扬,景色绚丽得像片无涯花海。
“七姑娘、孟庄主。”负责掌管染坊的小老头儿接获消息,赶忙抹了抹手,出外迎接。
“织场那儿该送过来的布疋到齐了没有?”月舞绫劈头问道。
“锦布少了一些,其他的都送进染房了。”
“派人催一催。”
“是。”小老头儿记下了。“七姑娘,这是今年春季最新制成的图册,请你看看有没有需要增减的颜色。”
“嗯,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她站在一整面的印花蓝布前,随手翻了几页,匆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回过身,噘起小嘴儿,先声夺人。
“喏,孟庄主,有任何问题尽管开口,我可不想你回去和我六姊告状,说我没有善尽向导之责。”
“我不晓得,你有这么怕挨六姑娘的骂。”习惯性地摇着羽扇,孟焰俊傥有型的相貌、飒爽卓绝的气质,令染坊内的姑娘家个个脸红心跳,忍不住一再偷瞟。
心头不自觉地泛着酸,隐含杀气的媚眼一扫,所有人立刻作鸟兽散,跑得一个部下剩。
“这跟怕不怕无关,她是我姊姊,我尊重她。”
满意地弯出浅笑,她又复埋首图册,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娇俏小脸上每一道细微的变化,全落人一双伺机而动的炯炯黑瞳——
“绫儿。”
“嗯?”她一边检视着图册内容,一边回应着他的叫唤,以至于忽略了他又逾矩地喊她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