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误解了他,知道他的心意和她原先以为的一样,她又是羞愧,又是开心。
"你以为什么?"他靠了过来,探索着她的表情。
"没什么。"不敢让他知道她在胡思乱想,晶晶连忙摇头。
"我知道了。"他以一种恍然明白的语气说,眼中灿起一抹歉意。"是气我迟到吧?对不起,今天老师晚了一些下课……"
不敢承认她没生气,只是以为……他忘了今天的约会而伤心罢了,晶晶顺着他的话问:"你去补习吗?"
"嗯。"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观察着她的脸色。"在附近的一家英语补习班上课。"
"喔。"
"我用跑的过来。"他垂下眼睫,狡黠的眼光却透过浓密的睫毛偷窥她,"好喘。"
"喔。"语气虽然仍是淡淡的,晶晶眼中却藏不住一抹因他的话生出的关心。
"不生气喔?"他试探道,嘴角微微扬起。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她故意别开脸,唇边的笑窝像花似的绽放,美得令人屏息。
明哲忍不住深深叹息,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她俏丽的身影上下兜转,赞叹道:"你打扮得好美,若不是认出我那把伞,我险些错身过去,不敢认你了。"
"哪有那么夸张!"她的语气是娇嗔的,仿佛再也掩饰不住她眉梢、眼角的情愫,她又娇又媚地白他一眼,"还不是一样!"
明哲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她轻颤的小手,将她拉得靠近,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什么话想说。
但他只是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直到眼中的骚动渐渐静止,方徐缓地开口,嗓音微显低沉,"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第五章
黑暗的电影院里,只银幕亮着光,晶晶的心儿跳得好急,却不是为剧情紧张。
她根本没看清楚这部外国影片在演什么,全身的每个细胞都为身边的男子骚动着,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系着心神。
当他对她说"我们去看电影好吗"时,她觉得自己幸福得可以死在那一刻!如果时间就此停住,该有多好。
但时间没停,继续的往前走,而随着新的一秒、新的一分的到来,新的幸福将她紧紧包围,新的快乐从心底生出,她又贪婪的希望这一刻可以延长下去,直到世界末日,就像这部电影──好像就是跟世界末日有关系。
无心确认这点,目光无法自主地自银幕抽离,落在他好看的容颜上。尽管周遭的光线黑暗,也无法阻止她专注的眸光探寻他每丝表情,不管是紧张的、放松的,还是嘴角的牵起、垂下,或是那突然转过来逮她的眼,她都敏感地察觉到,并在四目交接下,羞怯地垂下眼睫掩饰心底的骚动。
一场电影就在她的偷窥,他的心知肚明下,被两人轻忽地看过。
电影散场后,明哲护着晶晶走在人群中,来到附近的夜市。
空气里,弥漫着令鼻孔发痒的食物气味,晶晶晚餐没吃,只吃了些明哲买的零食,胃肠蠕动得厉害,嘴巴里一下子就充满丰沛的口水,充满食欲的目光热切地搜寻着两旁摊位上每一样看起来都很好吃的食物。
最后明哲带她来到一家专卖粄条和客家小炒的食摊。
"少年仔,带女朋友来喔。"老板热络地招呼。
明哲见眺地红了脸,为两人点了两份粄条,还有三盘客家小炒,拉着晶晶找位子坐下。
"这里的粄条不输新埔,你尝尝就知道。"他体贴的送上筷子,在老板送餐上来的空档,随意介绍。
"我没吃过新埔的。"她低下头说。
"那正好可以尝尝看。老板是新埔人,这完全是新埔当地的作法。"
"你怎么知道?"
"他常来这里,我告诉他的。"老板笑呵呵地接口道,一双刻画了皱纹的眼睛还朝明哲眨了眨,手上端了两碗熟腾腾的粄条,送到两人面前。
晶晶害羞地躲开他促狭的眼光,直到老板走了,才在明哲的催促下,拿起筷子,尝着味道。
"好吃吧?"明哲迫不及待地问。
"嗯。"
粄条又细又薄,香滑入口,加上肚子饿,尝起来特别好吃。
看晶晶胃口不错,明哲又叫了盘炒粄条,晶晶看着满桌佳肴,心神飘远了些。
两人碰在一起,好像都会牵扯到吃上面。
想着,晶晶一双梨窝不由得笑开,引起明哲的好奇。
"你笑什么?"
"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王太太招呼你到她家喝绿豆汤?"
"记得。那是八月的事,距离现在都有两个月了。"明哲边说,边将一双黑眸往她脸上照了又照。
"你看什么?"她害羞地别开眼光。
"我瞧现在的你,跟那时候的你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她懊恼地回答。"当时我穿得好丑,大热天的,还包得密不透风……"
"我倒没注意。"他歪了歪脖子,含带笑意的声音略略显得沙哑,"我只注意到你的眼睛好亮,像夜空里的星星,在对我眨眼睛。"
而他的眼睛像火焰,暖暖地烧热她的心,烧得她全身热血沸腾,热气直街头顶。
禁不住那股熟,晶晶飞快转开脸,感觉脸颊烫熟得厉害,心底的羞不知如何排遣,只能结结巴巴地回道:"谁、跟、你眨眼睛了!"
"就是你呀。"他静静地注视着她说。
"我、才、没、呢!明明是你盯着我不放!"她控诉道,用眼角余光偷瞄他的表情。
"因为想看清楚那双像星星的眼睛的主人,长什么模样,我才会盯着你看。没想到你那么好看,就忍不住一直看了。
从来没人跟晶晶讲过这种话,少女芳心跳得像骤雨敲在屋檐上那般急促,他说话的表情是那么真诚,一双瞳仁却深黑得让人摸不着、猜不透,隐隐有两簇神秘的火焰,照得她心慌意乱,又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她好想微笑,对他微笑,告诉他这些话对她意义重大。但她怎能够?
她经历过太多的世情冷暖,知道人们在她面前、身后都是怎么说她的。
那些无情的话一再凌迟着她的自尊,即使与明哲的身体距离只有咫尺,可是家世背景的差距──他住的是高级住宅区,她住的却是荒废的贫民区;他是富家子弟,她却是由外婆扶养的私生女──是她没勇气跨越的,即使只做朋友,在别人眼里都是高攀吧。
她黯然地垂下眼睫,两人间的气氛凝固了起来。她努力平抚心底的惆怅与揪心的疼,故意以活泼的语气,来冲淡这股凝固的气氛。
"每次碰面,都或多或少跟吃扯上关联。第一次是王太太请的绿豆汤,第二次是在你干妈家吃饭,这次是第三次了。先是在电影院里吃了你买的零嘴,现在又在这里吃晚餐。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饭友?"
对着那张刻意笑得过分灿烂的脸庞,明哲脸上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情绪,每一道都很快速,教人难以捕捉,仅略略分辨出有的仿佛是不赞同,有的却是带着些微的惆怅与轻愁。
但不管是什么,都沉淀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化成言语说出口。
明哲垂下眼睫,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语气轻轻的,"饭友也未尝不可。"
不知为何,明明是从先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再经由他说出,听进耳里,却有种逆耳的难受,晶晶的眼眶莫名灼热了起来。
她连忙抖开这股凄怆的情绪,责问自己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