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他的腿一定是断了,伤口不断的涌出鲜血,全身的力气跟奔流的血一样,正快速的流失。
他捂住肚子,不想让芳心更恐惧。杂木救了他们一命,但是断裂的尖锐枝蚜却穿透了他。
如果还会痛……或许他会高兴一点,可问题是……痛感钝了,应该说,他所有的感觉越来越淡,越来越感受不到……
他张大眼睛,想要借着黯淡的月光看清楚芳心。
若是再也看不到了……他一定要趁现在,好好的将她记在心里。
“都是我不好!”芳心伏在他肩上哭了起来,“我不该跑掉的!好好跟你谈不好吗?偏偏要逃避!永群……你觉得怎么样?痛吗?你伤到哪里了?”她慌张的撕下自己的裙摆一角,试着帮他把额头的伤包扎起来。
“别担心……”这种时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开车的人是我,你该怪我没好好开车的……怎么又揽到自己身上?你就这点不好,要改;不改的话,男人会理直气壮的欺负你……我会很担心。”
“永群?”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心都揪紧了。“……跟你一起,我不用改。”
他苦笑了一下,伤重若此,神志反而清明无比。这就是回光返照?也好,他可以把心里的话都说完,不用在昏迷中往生,徒留许多遗憾。
“听我说,”他怜爱的抚着芳心的头发,“这条山路来往的人车稀少,我们出事了,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等到救援……”他吃力的掏出手机,“等等你就拨手机求救……该死……我还好多话想跟你说……”
“我听!我听!我这辈子都静静听你说!”芳心泪流满面,昏暗中,她看不清楚他的情况,但是那可怖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重。
永群眼前渐渐模糊,他心知肚明,今晚这关恐怕是过不了了,但是他好担心、好担心……
他放不下芳心,放不下这个看似乐观、爱玩,却总是将晦暗与痛苦藏在面具后的小女人。
“芳心,听话。”轻轻哄着她,上涌的腥甜味让他呛了一下,“……听我说,若是我死了……”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芳心恐惧的打断他,尖叫起来,“你不会死的!”
“你一定要听。”他疲惫的想把眼睛阖上,好好休息,但是这一睡恐怕再也不会醒了,于是他强撑着。“我若死了,你要为我伤心,能多伤心,就多伤心吧……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要怎么痛苦,就尽量的痛苦……”
他眼眶热了起来,他足多么舍不得芳心啊。“除了不准自杀外,其它随便你发泄……但是伤心过了,就忘了我。”
“我不要。”芳心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我绝对不要伤心!绝对不会为你伤心的!因为你不会死,你不会离开我!”她拚命摇头,温热的泪珠落在他脸上,像是春雨。
“每个人……都会离开,不是生离,就是死别。我们只是运气不太好,刚好是死别而已……”
芳心的泪滑过他的眼睛,混着他的泪一起流下来,“你不能不伤心……伤心才能让事情真正的过去。我的芳心……你总是将痛苦掩盖起来,从不愿正视别离……其实你比谁都怕别离……以为只要不伤心、不难过,就能够保持希望的联系下去,别离就不会真正发生……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话越来越吃力,“你尽量温柔体贴,独立得不需要任何人照顾……那是因为你怕麻烦到自己重视的人,反而被讨厌……我要告诉你,真正爱你的人才不会觉得麻烦、讨厌……我喜欢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样……我非常需要你……”
他的泪,不甘的蜿蜒成不舍的河流,冲刷过脸上的血污,“我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那些只想掠夺你的温柔的男人。我是我,章永群,我比我的生命更爱你……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放下你孤独一个……如果你真的要让我安心……请你尽情伤心以后,忘了我……”
注视着渐渐西沉、黯淡的月,他像足在祈愿,“我希望,你永远幸福,让你那些痛苦的过去……随着我的死一起带走好了。希望你……以后玩乐的时候,是真的开心玩乐,而不是为了掩盖转移自己的心伤……花钱,不会比较轻松,因为人的心都是柔软易感的……”
意识渐渐远去,他深深感觉遗憾。要说的话还那么多,怎么办?他放不下她,他舍不得啊。
“忘了我……”他的声音低微到必须凑在耳边才听得见,“悲伤后,忘了我……”
芳心愣愣的望着在她怀里不再有声音的永群,她不愿意接受,也不敢相信。
这不会是真的!
“我不要伤心,我才不会为了任何人伤心。”她喃喃的,“因为伤心的话,就会不断的想、不断的痛苦,离开的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才不要伤心!我不要!我不要为你伤心……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离开我!”
她放声大哭了起来。
永群完完全全的了解她,了解的程度比他愿意说的多更多。可他只是默默的陪在她身边,不试图改变她,只是用耐性、用温柔,静静的陪着她。
然而,她却要失去他了。
“不要!我不要!”她痛苦的呐喊,“别人离开就离开,但是我不要你离开啊!”
她抖着手拿起永群的手机,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楚手机屏幕,无论怎么打都打不出去,正当她绝望的时候,手机突然通了。
“喂?幻影。”懒洋洋的女声带着一丝不耐烦。
芳心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未语泪先流,“永群……永群快要死了!呜呜……”她哽咽着,颠三倒四的求救,手机那端安静了好一会儿,让她以为对方要挂电话了。
“真是麻烦啊。”陌生的女声咕哝着,“我就说这是件麻烦的案子……不过不麻烦轮得到我们吗?喂,你们先别乱跑,一会儿就有道路救援过去了。”
轻轻喀的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咦?她还没告诉对方,他们的所在地点啊!
芳心心急的又拨手机,却再也拨不出去了。正惊慌着,上方的道路那边却大亮起来,像是有车子经过。
“我们在这里……”她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这样嘶哑,“救命啊!快来人啊!有没有人听到?快来人啊~~”她放声大叫,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又流。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樊石榴掩着耳朵,“我没聋,不用这么大声吧?”
芳心瞠目看着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没沾上的樊石榴,又迅速望了望远在几十公尺高的道路那方。
她……她是怎么下来的?
樊石榴发现了她惊疑的目光,干笑两声,“咳,这种小事就不要研究了,我先看看他怎么样了。”蹲下身开始检视永群。
芳心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让樊石榴松口气;心想,双子座的人真好应付,转移她的注意力就对了。看来西洋星座学也不是完全没用的嘛。
“小伤,没什么。”樊石榴察看了一下永群的伤势,淡淡的说。
一挥手,两个大汉笑嘻嘻的冒了出来,抬着绿色的担架。“大巴,小乐,把他抬上去。”
小伤?“他伤得很重钦!要不要紧?他要不要紧?你不要安慰我……”芳心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