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让爵爷久候,不周之处,还请见谅。”鱼延庆一踏进大厅,看见年轻俊逸的夏侯飞正闲观堂上壁画时,忐忑不安地上前行了礼。
“无妨。是小爵太叨扰。行经贵宝地,顺便进来和县太爷寒暄几句。”夏侯飞扶起年迈的鱼延庆,并无太大权贵子弟的架子。
客套一番后,风度翩翩的夏侯飞被奉上了正中主位,而他的随从背着行囊、拿着宝剑随侍立于一旁。
负延庆吩咐下人送上了茶茗,自己在右侧主位坐了下来。
夏侯飞首先开口赞道:“我早巳听闻县太爷您为官廉明,勤政爱民,是地方上难得的好父母官。今日路过鄞县,看见人民一片安和乐利,果然名不虚传。小爵辖下能有如此清官,心中着实为万民感到欣慰。”
“爵爷过奖了,卑职只是略尽本分而已。”鱼延庆应对得宜,十分谦忒道:“是爵爷英明,卑职不敢居功。卑职久仰爵爷文韬武略,乃傲世奇才,今日得见,实感无上荣幸。”
“县太爷,您太客气了。”礼尚往来几句后,敏锐的夏侯飞已察觉出鱼延庆的神色不对,“县太爷是否有烦心之事?”
“没有,没有……”鱼延庆忙不迭否认,心虚紧张的闪避夏侯飞犀利的注视。
“没有就好,为生民请命固然值得嘉许,可是也别忘了为朝廷保重有用之躯。”精明的夏侯飞不动声色安抚道。
“是,是,”鱼延庆担心给夏侯爵爷瞧出了端倪,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多谢爵爷关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夏侯爵爷无端造访,偏巧不巧挑这刀口上来,无怪乎鱼延庆坐立难安了,猜不透笑容和蔼的夏侯爵爷目的究竟何在?
平日素无交情,不会纯粹来找他闲话家常吧?
“不过,也难怪县太爷您操心了,听说最近河水泛滥,冲断桥梁,淹没不少渔船,不知县太爷您是否已思得对策?”夏侯飞仿佛漫不经心随口问道。
“呃……目前尚无。只是派人尽速修复桥梁,以利民通。”鱼延庆避重就轻回答。
“听说这河水泛滥造祸并非偶然,是‘河伯’作怪,不知是否真有此事?”夏侯飞好奇求证。
“这……只是民间对天灾河患的另一种说法,好藉此名义设坛向天祈福。”鱼延庆战战兢兢回答。
“设坛祈福纯粹是人民信仰,倒也无可厚非,如果给‘河伯娶妻’,枉送无辜少女性命,那可就要不得,您说是不是?”
夏侯飞虽然表面声音温和的征询鱼延庆的意见,然而一双黑黝精眸却进出了两道令人打从心里敬畏的冷光,似要瞬间看透他一般。
果然,夏侯爵爷并非单纯微服出巡,而是风闻了河伯娶妻的事件,特来兴师问罪的。
鱼延庆眼看纸包不住火,几乎悲伤得想即刻俯首认罪,以减轻害死爱女的罪恶感。虽然他这么做,全是为了人民。
“爵爷……”鱼延庆想坦承招供却不知从何启口。
“您当然不可能助长迷信之风,是不是?更不可能如传闻中所说,狠心送自己的女儿去给河伯当妻子。本爵相信您绝不可能如此糊涂,断送自己一世英名。只是……人言可畏,我想,阻止谣言散播的最好方法,就是请您女儿出来相见,如何?”夏侯飞不待他开口,便已出了一道难题,施加压力要他证明自己的清白。
“爵爷……”鱼延庆再也无意遮掩自己的罪行,老泪纵横的离座,“扑通!”一声,痛心疾首的跪倒夏侯飞面前,“老夫错了!老夫错了!”
“县太爷您……”夏侯飞纵然心存质疑,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鱼延庆看来是如此慈眉善目的长者,怎可能是个把自己女儿献给河伯,害死女儿的凶手父亲?他不像是如此糊涂又如此冷酷的人,怎么会?
可是看他如此悔不当初的捶胸顿足,泪流满面的狼狈状,又不得不令夏侯飞相信悲剧确实已发生。
“鱼大人,想不到您愚昧至此?连骨肉亲情都不顾,真是枉为父母官。”夏侯飞温文的脸上出现难得的一抹愤怒。
“下官知罪,愿辞去官职,任凭爵爷处置。”鱼延庆万念俱灰,对官场再无眷恋。
“你的乌纱帽,我当然要摘除,还要将你送法严办,以儆效尤,喝止此迷信之风。”夏侯飞忿忿不平的拿扇柄重重敲在桌子上,发出令人丧胆的巨响。
他简直不知道该拿鄞县的愚夫愚妇怎么办?竟联袂欺上瞒下,搞出这种泯灭天良的事?最糟糕的是,竟然连县太爷也掺一脚,还率先赔上自己的女儿?
真是野蛮到了极点!
顿时教夏侯飞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使何妙计破除这迷信才好?
就在大厅一片愁云惨雾之际,下人却进屋捎来了一个拨云见日的好消息,“老爷,老爷……小姐回来了!”
“什么?”
夏侯飞和鱼延庆震惊得来不及反应之时,已见两女一男衣袂飘飘走来。
夏侯飞一眼就看到了红发醒目的敖烈,“敖兄也在?”接着,他又扫视到那日在天香楼花五千两代为赎身的青衫俏丽少女,“还有倩倩姑娘?”
最后,他才把目光移向倩倩身畔倾城绝色的美姑娘的脸上,心中暗忖,“莫非她就是下人口中的千金小姐,鱼延庆唯一的女儿?”
不待夏侯飞思索,鱼婉蓉乍见自己敬仰如天的父亲,竟不顾尊严跪在厅堂上,震惊的跑过去搀扶起鱼延庆。
“爹,您这是干什么?”姣好的脸上有着不愿置信的愤慨,柔情似水的眼眸充满敌意,瞪向位于尊座上意图羞辱她爹的年轻人,“干嘛向他跪?他又不是咱家的列祖列宗?”
鱼婉蓉外柔内刚,一遇到强敌欺凌,就会现出坚毅的性格,强悍保卫家园。她断不能容忍有人侮辱她父亲的威严,她是孝顺的女儿,那比直截了当羞辱她还令她无法忍受,当下她对夏侯飞的印象就大打折扣。
“蓉儿,不得无礼,快来拜见过爵爷。”鱼延庆为女儿口不择言感到惶恐不安。女儿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他可不想她因冒犯尊上而再有闪失。
“爵爷?爵爷有什么了不起?爵爷就可以不讲理?就可以登堂人室来欺负人吗?”鱼婉蓉先人为主的印象已根深柢固,说什么也不愿再低声下气,反而变本加厉指责,蓄意要夏侯飞无地自容、知难而退。
“对不起,爵爷,是老夫教女无方,请爵爷恕罪。”吓得鱼延庆忙不迭打躬作揖,代女儿的口直心快赔罪。
“爹,是他不对在先,您干嘛跟他道歉?说什么他也是晚辈,应该他向您道歉才对。”
负婉蓉一遇上夏侯飞,宛若变个人似的刁钻不讲理,惹得一旁静观其变的敖烈和倩倩,匪夷所思的面面相觑。
这换成乎常人,大概早就勃然大怒,惩戒鱼婉蓉这个目中无人的狂妄丫头。
“无妨。看来全是误会,鱼小姐历劫归来,难免情绪失常,本爵可以谅解,鱼大人不必耿耿于怀。”夏侯飞似笑非笑,神色雍容的甩开扇子扇风,修养到家。
“虚伪。”鱼婉蓉不屑的嗤之以鼻,低声道。完全看温文儒雅的夏侯飞不顺眼,更甭提将夏侯飞高贵的爵位放在眼里。
夏侯飞身畔的随从哪见过堂堂爵爷受过如此屈辱,当下忍不住便想拔剑,代爵爷教训鱼婉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却被夏侯飞眼明手快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