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好十分钟后,沙利叶才慢条斯理地出现。
“我们的大少爷又怎么了?”
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沙利叶与罗弗寇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罗弗寇褐发褐眼,脸孔端正四方,鹰勾鼻上挂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是个精明强悍、冷静狡黠的德国人。
至于英俊潇洒、玩世不恭的沙利叶则是苏格兰人,有一头醒目的褚红色头发,一双带有魔力的绿眸,以及一张足以将死人说活的嘴,只这些就足以蛊惑任何人按照他的心意去做任何事,即便是疯子在他面前,也会乖乖俯首听命。
这两个在一般情况下不太可能凑在一起的人,除了同样是二十九岁之外,唯有一点是共同一致的,而这点,也就是促使他们同心合力守护在路希身边的缘故。
对于路希,他们是死心塌地的效死忠。
而且这“效死忠”三个字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即便路希要他们立时立地毙命在当场,甚至是毫无缘由的,说不定只是路希一时兴起想瞧瞧死人的模样,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死给他看。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们生来就是要效忠路希的。
“又在神游太虚了!”罗弗寇无可奈何地说。
沙利叶弯下腰去仔细审视路希那副重度智障的模样,右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路希却连睫毛也没有动一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这样多久了?”
“不知道,我一进来,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而且……”罗弗寇转眼朝电视墙看过去。“你瞧,他以前从不看这种东西的。”
站直身,沙利叶瞥向电视墙,眉尾惊讶地挑了一下。“他看这种东西?”
“对。”罗弗寇再次用力推推路希,尝试要让路希清醒过来,但路希仿佛中邪了似的仍兀自喃喃自语着。
“……找她……我要找她……”
“他到底要找谁?”沙利叶狐疑地抚着光滑的下巴。
“你问我我问谁?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我怎么可能知道!每次清醒过来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了,想问也无从问起……”罗弗寇扶了一下眼镜,叹气道:“真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毛病,那些笨蛋医生也检查不出来,如果他继续这样愈来愈严重怎么办?”
二十五岁就开始进入老年痴呆期,也未免太可悲了吧?
“真是麻烦!”沙利叶嘀咕着蹲下,却忍不住好玩地拿手指头戳戳路希白皙细致的脸颊,再捏捏他完美的鼻子;后者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三个月前,八月十八日。”罗弗寇不假思索地说出准确日期,那天恰好是路希的妻子和儿子双双因车祸去世的周年忌日。
“啊!对,那天电视上在报导什么十字连星奇观,说什么地球在四方行星拉扯之不会四分五裂,换言之,就是世界末日终于来临了,害我差点没笑死,路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咕哝了一句话……”
“开始了。”
“没错,‘开始了’。”沙利叶抬眸望向罗弗寇。“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全然不知。”
“我也不知。”沙利叶喃喃道,又看回路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后他便开始不时出现这种恍惚状况,老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恍惚程度也愈来愈严重,嗯哼哼,我在猜想……”
他慢吞吞起身,装模作样地拍拍罗弗寇的肩头,“嗯嗯,老兄,”一脸凝重的表情,眼里却飞跃着戏谑的神采。“你要节哀顺变啊!我可以断定他必然是自闭症终于发作了,或者是人格分裂精神异……哎哟!你干嘛捶我?”
“谁教你在这种时候还要开玩笑!”罗弗寇恨恨道。
沙利叶耸耸肩,径自走向吧台。“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不是吗?反正有我们照顾他嘛!”
“话虽如此,但……”
“行了、行了,不要担心了好不好,老兄?”一手白兰地、一手酒杯,沙利叶又踱回来,“我保证他没事行不行?”说着,他吊儿郎当地随手斟满一杯仰首喝干,再嘻嘻一笑。“瞧,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声落,毫无预警地,酒瓶作120度倾斜,散发着呛鼻酒味的液体即哗啦啦啦地往那个犹在魂游九天的家伙头上倾泄下去。
“你在搞什么鬼?”罗弗寇惊叫。
沙利叶笑得更乐,继续倒,还哼曲子--It\'s a happy day。
而那家伙,在前半瓶时居然仍自顾自作梦,“要找她!要找她!”的喃喃说个不停;后半瓶,那家伙才突然住口,可是依旧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直等到整瓶威士忌即将倒光,他才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惊呼着跳起来,美丽的蓝眸吃惊地看看自己--现在才感觉到自己被淋了满头满身的酒,再将错愕的视线移向得意洋洋的沙利叶,又转注他手中的空酒瓶片刻,最后回到自己身上。
他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皱眉。“你知道我不喜欢白兰地,下次换葡萄酒。”语气泰然自若,仿佛被淋了一身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合他的口味就行了。
“OK,no Problem!”沙利叶兴高采烈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罗弗寇两眼往上一翻。“你们两个真是不正常!”
沙利叶没理会他,径自拎着空酒瓶回吧台。“来一杯?”
“好,”路希若无其事地扒了一下湿淋淋的头发,抹去脸上的酒渍,怡然自得地又坐回沙发上,还发出奇怪的噗哧噗哧声,好像他原该就是这样一身臭酒味。“麻烦给我一杯红……”
“路!”罗弗寇不敢相信地怒吼。“去洗澡!”
路希又皱起眉头,旋即再次闻了一下身上的酒味,咧咧嘴。“唔,好吧!威士忌的味道的确不太好。”他起身走向浴室。“啊!对了,我要找人。”
罗弗寇与沙利叶惊讶地相顾一眼。
“找谁?”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在作什么梦了吗?
“不知道。”
“那要怎么找?”
“不知道。”
“他是什么样子的总该知道吧?”
“她。”
“她?”
“对,‘她’,我只知道是她,至于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完全没概念。”
罗弗寇难以置信地推了一下眼镜。“那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没错,一点儿也没有!”路希愉快地说完,即进入浴室里。
“喂喂喂,路希,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罗弗寇大声抗议。“既不知道要找谁,也没有一点线索,地球这么大,怎么找?”
“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坚持要把总公司从美国迁到这儿来?”路希的声音从毛玻璃后传出。
“这儿?罗马?”罗弗寇讶异地重复,又和沙利叶相颅一眼。“五年前你就知道她要到这儿来?怎么会?”
“因为这儿是圣地。”
“圣地?你是说梵谛冈?”罗弗寇愈来愈迷糊,总觉得跟路希在一起愈久,他的脑袋也被“污染”得愈来愈不灵光了。“她为什么要到梵谛冈来?”
“不知道。”
罗弗寇揉着太阳穴,开始觉得头痛。“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找她?”
“我们约好了。”
“约好什么?”
“……约好什么?”
“这个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吧?”
“告诉你什么?”
“你刚刚说你们约好了,所以……”
“咦?我刚刚说我们约好了?”玻璃门倏地拉开,湿淋淋的脑袋狐疑地探出来。“有吗?我刚嘲说什么了?谁跟谁约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