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坐在雪地上的拓跋昊,神智慢慢恢复过来,恐惧与不快同时在他心底产生,他缓缓移动视线,凝视着临危救他一命的女子,两人的视线在彼此呼吸可及的距离短暂的接触,多罗冰岚立即像触电般地避开,并且迅速地站了起来,掏出裙带中的羌笛,凑进嘴边,吹奏起来。
透过她的嘴唇吹奏出来的羌笛十分清亮,响遍整个安静的雪地,原本已经不见踪影的骏马,居然奇迹似地转回,并且以十分迷人的小跑步,优雅地跑了回来。
正当众人心中佩服之际,卫慕济冷不妨地一巴掌打向女子,终止了羌笛幽怨却不失美妙的声音。
他把即将遭到皇帝责罚的愤怒先行砸向吹羌笛的女子。“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用羌笛训练它的!”
卫慕济因愤怒而暴凸的眼,狠狠地逼向跪倒在地的多罗冰岚,当第二个巴掌又要落下时,拓跋昊手一扬挡住他的手势,因不悦而阴沉着脸,发出冷冷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卫慕济立刻跪了下来,惶恐地道:“都是这个贱奴,我早就叫她平常不要吹羌笛给那匹马听,那匹马因为听惯了羌笛,对外来的声音特别的敏感不耐烦,所以才会……总之是臣该死,请皇上恕罪。”
拓跋昊森冷地俯下头,凝视着眼前的卫慕济,对他把一切罪过推向那个女子的举动感到相当不悦,这种不悦使得他皱起了两道浓眉。
“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贱奴,就在刚刚救了朕的性命。”
任谁都听得出拓跋昊语气里的意思,卫慕济略显迷惑的双眼微微上抬,在接触到拓跋昊异常锐利的目光之后,才惊惊地重新垂下目光。
“是!臣该死,臣该死,臣不该任意殴打皇上的救命恩人,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似乎受够了他不断讨饶的衰老声音,拓跋昊不耐烦地挥着手。
“下去吧!”
不同于对卫慕济的轻蔑,拓跋昊的目光投向跪在一旁低着头的救命女子,一向给人喜怒难测,宛如深渊般的乌眸,漾起一抹他的臣民所不熟悉的温和。
对于这个看来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女子居然敢奋不顾身地冲出来,并且在瞬间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把他给推开,拓跋昊感到非常有兴趣。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不同于惯常使用的以上对下的语气,拓跋昊的声音简直温柔到令人感到陌生。
“我……”多罗冰岚犹豫着,肩膀绷得死紧,她紧紧的抓住双膝。“我……”她困难地启动双唇,心底掠过一抹淡淡的悲哀,他已经完全忘了她!
不需要抬头看拓跋昊的脸,光是感觉到他昂然的身躯,压迫般地站在自己面前,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了。
“回答我呀!”这句话依然温和,卫慕济却敏感地察觉到,皇上的耐性正逐渐消失中。
他以严厉的口吻威吓地道:“皇上在问你的话!”
卫慕济的话无疑是在加深多罗冰岚已然无法负荷的恐惧,她以柔弱的目光暗示性地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身边的卫慕济。
卫慕济接收到这个暗示的眼光,突然间理解她的为难。她是废后多罗冰岚啊!他忽然间想起这个应该在后宫如神祗般被供奉起来的皇后娘娘,之所以会沦落到飞龙院来成为一个低贱的养马奴,正是因为她那令皇帝彻底反感的姓氏。
整个大夏皇宫的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娘娘是如何因姓氏获罪,如何在新婚之后的第二天被凄惨地踢出皇宫的。他们也曾经觉得这位皇后娘娘实在很无辜,但是只要多罗延降所制造出来的阴影,一天没有自皇帝的心中远离,多罗这两个字,就永远如同禁忌的咒语般,除了皇上自己,别人休得自讨没趣地在他面前提起。
卫慕济当然不是笨蛋,他知道皇帝的伤口水远不会痊愈,而如果此时再让他看见废后多罗冰岚的话,那无疑是在扯动这个伤口,所以他打算替多罗冰岚编一个假名,然后打发她到别处去。
“启禀皇上,这个奴婢的名字是……”
还没说完的活,被拓跋昊以更大的声量给打断——
“我是在问她,没有在问你的话,卫慕济大人!”
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语气突然冷冽起来。
“抬起头来看着我。”
森冷的声音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直直地刺进多罗冰岚的胸口。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她接受命运的安排,没有一句怨言地在此日夜与马为伴,在大婚第二天使遭离弃的痛苦,也在平淡、知足的生活中逐渐淡化,如果五年后的今天,拓跋昊再见到她,依然无法摆脱对多罗氏的憎恶,一心要置她于更艰难的境地的话,那也是无可奈何的。
在多舛的命运面前,她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于是她抬起头来,勇敢取代了原先的柔弱,一双清冷如水的黑眸,炯亮地对上拓跋昊的。
惊艳使得拓跋昊的眼眸在瞬间变得无比晶亮,在这瞬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举世难得的绝艳脸孔,眼前的她显然是颗未经雕琢的宝石,掩藏不住的光彩仿佛使得四周都亮了起来。
拓跋昊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顺着他的背脊往上逆冲,她多么美啊!
秀丽的眉毛分列两边,眉毛下有着一双深如秋水的眼睛,闪动着不安的光芒,小巧周正的鼻子下,则是两片富有光泽的嘴唇,那两片嘴唇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微抿,再加上那洁白无瑕的脸颊,使得这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宛如雪地上最美的一颗明珠。
虽然她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编成数股细辫的头发上也沾了几根稻草,但是那耀眼动人揉合着脆弱与勇敢的神态,却使得拓跋昊眼睛为之一亮。他在那一瞬间,短暂地忘了呼吸,幸好强大的自制力并没有止他完全迷失,他还记得自己原来真正的目的,是要问清楚她的名字。
看着他完全陌生的惊艳眼神,多罗冰岚直觉自己的内心正在淌血。
“现在告诉朕你的名字。”
多罗冰岚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缓和因他的凝视而变得混乱的情绪,清晰的吐出话:“回皇上,奴婢叫多罗冰岚。”
随着她的回答,四周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间或有细碎的耳语声,但是拓跋昊因惊愕而抽气的声音则更为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阳光从他俊美的五官迅速地消失,冰雪瞬间布满他的脸,阴寒的气息从他的体内透了出来,四周的空气也在此时僵凝。
拓跋昊深不可测的眸底闪着如冰的光芒,因她的美丽而严生的感动在瞬间冻结,这种暴怒前的宁静,透露着一种无法捉摸的诡异,连带地使得四周的窃窃私语在瞬间消失。
多罗冰岚虽然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勇气继续迎视他的目光。
拓跋昊森冷的目光像是一把薄薄的利刃,无情地切割着她的脸颊,多罗冰岚不禁感觉到一股阴寒正缓缓冰封她已然冰冷的心。
没有人能明白拓跋昊对多罗氏究竞有多深的憎恶,也没有任何人能看清拓跋昊此刻复杂的内心深处,在他如覆霜雪的表情底下,其实是极度的懊恼,这种懊恼使得他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第五章
什么人都好,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姓多罗的女子出面救了他呢?
拓跋昊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卑微地跪在脚下的女子,正是五年前自己亲自下令废掉的皇后。他早已经忘记她的轮廓,但是多罗冰岚这四个字,却像是一只推开记忆之门的手,把他对多罗延隆的怨恨,那些最不愿想起、深恶痛绝的部分原封不动的给扯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