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在乎他,不在乎她不会放下美国优渥的薪水和得来不易的成就回来台湾,只是,父女间的情感却也没有因此更加熟络。
“回来这里还习惯吗?”她不喜欢人家去她的住所打扰她,他只能透过邻居施薇仙知道一些她的事。而广告公司的事务,除了财务方面,她也不要他插手。
公司的事,他很放心的不过问,打从她到公司后,一切事务都上轨道,以往得拉下老脸四处拜托的拉客户,现在居然开始有人感兴趣的找上门。
他的女儿,一直都是他的骄傲!
“回到自己从小生活过的地方,没什么不习惯的。”
甄有义虽然是和女儿一起吃饭喝茶,可老实说压力不曾稍减过。“回来到现在,你妈有和你联络过吗?”
“没。”因为她的住所还没装电话,平常联络她有手机,不过她也还没跟老妈说。她潜意识的觉得,越容易被联络到,麻烦就越多。
“这可怪了。”
“她找你?”
“嗯,她说想回来走走。”
“她只是说说吧。”她那个妈咪常常很多事都只是随便说说,她早就学会也随便听听就好。
沉默了一下,他转移话题,“冠君,偶尔……偶尔也回家看看吧!你云姨和弟妹都想见见你。”
“回家?”
“是啊!你回国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家看看呢!”
这句话像支针一样的扎入胸口,她漠视的伤口又给挑疼了。“我只是回来帮你,这个地方对我而言是暂居的,我哪来的家?”住在那屋子里的人,除了老爸之外,其它的人对她而言都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妹妹?呿!她都二十五了,妹妹八岁弟弟更小,才六岁,想来都好笑。
碰面之前,她努力的说服自己,只是一、两个小时的相聚,伤人、令人尴尬的话绝不说出口,可是,她到底是只刺猬,一丁点的刺激就足以令她高竖起刺。
“那里毕竟曾经是你生活了十多年的家。”
“‘曾经’两个字只用在过去式,也就是说它现在不是我的家。”现在的那栋屋子,也许她会连曾经的熟悉戚都找不到。
说穿了也是逃避,她生怕一草一木的改变会勾起太多的怆然。
“那里一直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来。”女儿的话令他很难过。
“一屋子陌生人的家?”她嘲讽的一笑。“那个所谓的家,对我而言比饭店更陌生。”
甄有义没想到女儿会这么说,他怔住了。“你怎么、怎么这么说?!为什么对你云姨始终有敌意呢?她对你……”
甄冠君恶狠狠的打断他的话,“不要为了那个什么都不如妈妈的女人和我吵。”
久久说不出话来,像是在沉淀一些情绪,好一会儿他才说:“你真的这么认为?”
看来这顿饭也甭想好好吃了,甄冠君豁出去了,她发泄情绪似的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话一古脑的说出来。
“要找情妇好歹也找个象样点的,你干啥眼光之烂,找一个年龄比妈咪大、长相和妈咪简直天差地别、学历也比不上她的女人?!
“既然要养情妇,当初就不应该结婚,更不应该生下我!生了我,就给我一个建全的家庭!”
她恨呐!为什么她人生的挫折老是别人为她带来的!
“你知道吗?大学时候我想加入家扶社,却因为我出自单亲家庭而被排拒在门外,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
“我恨!恨死你了!我甚至诅咒你早死,下十八层地狱!”她双手撑桌,站了起来。
“冠君……”甄有义的眼眶红了,他从来不知道他和她母亲离婚,竟然带给她那么大的伤害。那时,她始终沉默,比起她母亲的大吵大闹,她向来冷眼旁观,一脸置身事外。“我很抱歉。”他伸出手想拉住她的,可却被她一把甩开,回过身就离开。
“冠君!”他想追出去,却在包厢门口跌了一跤。“冠君……”
匆匆忙忙的往外走,眼泪几乎模糊了视线,在日式料理店门口,她和一群正要往里头走的人擦撞了一下,她也不在乎自己撞到了人,径自离开。
“总裁,您没事吧?”受害者旁边的男子开口,“咦,这小姐怎么这么没礼貌,撞到了人连句道歉也没有。”
“她怎么了?”磁性悦耳的嗓音喃喃自语。一回头他对旁边的男子说:“唐平,帮我先招呼藤田先生他们,我有些事离开一下。”
“呃?尹先生怎么先走了?”日本友人看到他匆忙离去,好奇的问。
“没事。”身为尹傲秋的秘书多年,唐平也没看过他这么慌张的样子,方才那哭着跑出去的女孩是他的什么人吗?“他有些事要处理,去去就来。”
第六章
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海洋。
虽然有人会嫌海浪的声音吵,可对甄冠君而言,那一波波重复单调的声音,却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部黑色的奔驰车停靠在滨海的公路旁,车内一片寂静,只偶尔有几声女人的啜泣声。
“女人……到底有多少眼泪可以掉?”尹傲秋递了条手帕给一旁掉泪掉得凶的甄冠君。
“别说得好象只有女人很爱哭似的。”纵使是哭得梨花带雨,由说出来的话就知道这女人的真面目只怕和楚楚可怜扯不上边。“男人就不会哭吗?”
“少见吧!男人的泪是流在心里,要不就是找地方躲起来哭。”
她不屑的横了他一眼,“是喔!MBP的总裁要是躲得不够隐密就哭的话,隔天大概要上头条了。”吸了吸鼻子,瞥了一眼递来的手帕,那样干干净净、连折线都一丝不苟的,她像是故意似的接过擤了一把鼻涕。
尹傲秋看着自己“有料”的手帕,“太可惜了。”
“怪我拿你的手帕来擤鼻涕吗?”嗤!塞还给他。“小气。”
“你该拿卫生纸的。”
“我偏要用你的手帕。”奇怪?好象在尹傲秋面前她会特别的任性。
“那样就看不到‘馄饨’了。”他一脸惋惜。
甄冠君怔了好几秒才想通了他说的冷笑话,下一刻她噗的一声笑出来。“哈……亏你想得出来,很恶心呢!”
“总算笑了。”
“嗯?”她敛了敛笑意。“什么啊……”
他是……故意逗她笑的吗?一股窝心上了心头。
“你好象常看到我出糗的样子。”
“没关系啦!在我心中你早就没形象了。”尹傲秋很恶质的挑了挑眉。
她又好笑又好气的抡起拳头。“喂!你想死吗?”
“不想。”顺手递了罐方才她坚持要他下车买的气泡式调酒。“要喝这个还不如到店里去喝调酒。”
她不理他,径自努力的想将瓶盖拔掉。
看她那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算了,当我没说。”见她努力的在和瓶盖拔河,他轻轻的开口,“我来。”
瓶盖很快的和尹傲秋妥协了。她拿回来,啜了口冰凉的气泡酒,幽幽的问:“为什么不问我今天的失态原因?一般人应该都会很好奇吧?”
“你愿意说的话,我乐意当听众,不愿意的话,那表示那是你想保有的秘密,我尊重你的隐私。”
这个男人很成熟。
看了他一眼,她又喝了一大口酒。话锋一转,她说:“你除了觉得我很好强外,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很……无理取闹?”
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在下诏罪己吗?”眼见美人的脸又拉下来,他连忙正经的响应,“Well,会开始觉得自己任性、无理取闹,那表示你有在反省,也正视自己缺点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