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质问那个男人是谁,她只淡淡回答,是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当他问她是不是还爱他,她主动地亲了一下他的唇,“当然啊,你是我的小情人嘛!”
那小情人三个字有一种说不出的轻佻意味,仿佛他只是她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小东西。
有一次他又接到那个男人打来的电话,这一回当她接听后,他没有放下话筒,牢牢地记住了他们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到了那一天,他没有去上学,预先到那家咖啡厅等着。他得要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距离约会时间还有十分钟,一个中年男人单独走了进来。他戴了副金边眼镜,穿着西装,看起来文质彬彬,衣冠楚楚。
一定就是他了。哼,衣冠禽兽!他暗骂了一句。
过没多久,他见到寻寻走了进来,她果然走到那个人对面坐下。相距太远,他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
然后他看见寻寻抓住那个男人的手指把玩着。
陆以轩脸色铁青,几乎忍不住就要冲出去教训那对奸夫……他吞回最后两个字。
一路跟着他们走出咖啡厅,走进一家——饭店。
他们刚从咖啡厅出来,自然不会是去饭店暍咖啡。现在离用餐时间也还久得很,他们当然也不会是去吃饭。那么他们进饭店的理由,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他跟着走进饭店大厅时,已经看下到两人的身影。
是直接进房间了吗?他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呆立了片刻,然后茫茫然地走出大门,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更看不清楚刚刚从饭店洗手间走出来、紧紧盯着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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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忍耐了足足有一个月没有回去。
然后陆以轩找到了一个好理由,可以再见她一面。他有一些书本和衣物都还放在钟家,也该回去收拾收拾了。
心中犹存着一线希望,也许她会向他解释,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她还爱着他,那个男人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他们也没有去饭店开房间。
或者是因为母亲说了些什么,才使她放弃。可就算是母亲反对,她又怎么可以轻易放弃?仿佛他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扔下的,他们的爱情根本就不算回事。
若她真的是爱了别人,他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他赖着不放手的。
一走进家门,他仍然忍不住雀跃的心情。打开鞋柜,他愣住了,那里有几双男人的鞋,皮鞋、休闲鞋和拖鞋,全都不是他的。
寻寻不在楼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二楼,鲁莽地打开她的房间,里面也没有人。倒是有许多别的东西。衣帽架上,挂着一套男人的睡衣,床头柜上放着一支烟斗。他倏然合上房门,打开对面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书架上的书都不见了,床上连床单和棉被都没有,两个旅行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边。他再次合上门,这一次是轻轻的,他已经没有力气掼上门。
通往顶楼阳台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以轩,你来拿你的行李啦。”她的轻声细语中有一种残忍的冷漠,“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你随时可以带走。”
她是这样地迫不及待啊!
这个女人!他再也分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猝然抓住她,他低头猛烈地吻着她的唇,又突然把她推开。他在自己唇上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咸味和她被咬破的嘴唇留下的血腥味。
我爱你,这不是他要说的;我恨你,这也不是他要说的。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冲下楼梯。
寻寻奔向房间的阳台,看见他在门廊下的阶梯狠狠跌了一跤,又立刻起身,一步也不停地冲出大门。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伸手轻轻抚了抚唇上热辣辣的伤口,除了有血腥味,还有两人泪水的味道。
她从衣架上抓起那件睡衣,拿下烟斗,下了楼在鞋柜里拿出那几双没有人穿过的鞋,把它们全都扔进一个垃圾袋中。
现在,唯一的观众走了,舞台上的道具也该功成身退了。
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讲台上的国文老师正以那浓浓的乡音摇头晃脑地念着一篇古文。春风挟带着寒意与湿意从窗口吹了进来。
春天是刚来,还是正要走?窗外那排说不出名字的树才知道吧!那一丛丛初绽的新芽耀武扬威地伸展,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愈看愈是碍眼。
他索性趴到桌上。合着的课本太硬,不适合当枕头,吹进来的也不是薰人的暖风,难怪周公不肯来找,他的失眠不是没有道理啊……
“陆以轩!”
国文老师的声音怎么忽然变了?这么刺耳,他怎么睡得着?
“陆以轩!”
为什么这么吵?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让他好好睡一觉?他真的好累……
“陆以轩,导师在叫你。”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原来是在叫他啊。
这下可好,逮个正着。他无精打采地起身。
“陆以轩,有你的电话。”导师在门口喊着。
多半是母亲打来的吧,有什么事十万火急来打扰他上课?
他慢慢地走到门口,跟着导师走出教室。
“市立医院打电话来,说有一位钟寻寻小姐车祸重伤住院,她身上有你的学生证,是你的亲人吗……”
寻寻……重伤……
他拔腿就跑,不管导师在他背后喊着他的名字。
重伤……重伤……
他一路上只想着这两个字。
冲进医院时,他满头大汗,四肢发抖,模模糊糊的视线几乎看不清楚服务台在哪儿……
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暗红的血渍从她额上包扎的纱布渗了出来。纤细的手臂上插了几条管子,几乎感觉不到呼吸。
“你是伤者的家属?”
他点点头,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病床上沉默的人影,生怕一眨眼就……
“情形很不乐观……恐怕……”穿着白袍的医生冷冰冰地说。
“怎么会……这样……”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问什么。
“这个你就要问警察了,他正在外面和肇事者谈话。还有,嗯,她还有别的亲人吗?后面还有很多手续,最好要有成年人出面处理……关于她的后事……”
陆以轩面目狰狞地抬头狠狠瞪着他,“她不会死的!”
医生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什么。叹口气便走开了。能做的事他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陆以轩跪在床边,右手轻轻握住她毫无反应的小手,很小心地不去碰到那些管子。
“寻寻,寻寻。”他在她耳边柔声喊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寻寻!”他的泪水滑落到她苍白的脸颊上。
他觉得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似乎动了动。
“寻寻!”
她的眼睛睁了开来,失去焦距的瞳眸霎时回复清明,两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为什么……迟到……”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迟到?再没有机会去让他追问这句话了。
她的眼合了起来,他看到仪器上原本微弱起伏的曲线拉成了—条不祥的直线
“医生!医生!”他恐慌地喊,凄厉的声音在病房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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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母亲为他买的西装,走在队伍的最后头。送葬的队伍十分之短,聊聊数人而已。寻寻生命中的最后数年已经不大和人来往。除了钟陆两家,只有一名外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