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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决定要吃什么吗?”他又问。

  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们的爱情,落实在吃饭穿衣中,很平实,血液里感情的奔流,却那样轰轰烈烈,刻骨铭心,以生死相许。

  我看着对街巷子内棚搭的廊下,伸手指着那方向说:

  “就吃那个吧!”

  秦英夫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抬头,看一眼,就拉着我跑向对街。

  街头摆摊,炒不出山珍海味,只有青菜豆腐,却仍吃得我们满头冒汗,心头微微发烧。

  吃完饭,两个人站在街头,不知该往那里走。天空在下雨,骑楼又太拥挤,吹风受寒,淋雨着凉,进退都不是,除了站在街头干瞪着雨,似乎再没有更好的回避。

  “现在该怎么办?回去吗?”我抬头问他。

  “你说呢?你想回去吗?”

  “你想去那里,我就跟着你去那——哎!”话尚未说完,便被背后闪雨的人撞了一肩。

  回头看,撞到我的人已不知去向。人群不知怎的,却骚动起来,挤来复去,推撞间,颈间的蓝宝石项练无故的被扯断。

  “过来这边!”秦英夫将我拉到他胸前围环着。

  我小心将项练取下。

  “你还戴着这条项练?”他撩去了宝石坠子,沉思的看着。

  “那是名伦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戴习惯了,也就没想要拿下来,谁知竟然被扯断了。”我说。

  他没有说话,将蓝宝石还给我。

  “你不高兴?”看他沉默的样子,我感到不安。

  他缓缓摇头,极细微,极细微的落寞在眼里头。

  “不是。”他说:“我……我只是觉得很抱歉,让你跟着我受苦,也没有能力买任何宝石珠戒送你。”

  我静静听他说完,心里很难过,低下头,满心是对他的愧咎。如果不是因为我……

  我再次抬头,滤掉感伤的神色,明媚的微笑说:“你怎么会买不起?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我最想要一只银戒指。我喜欢银的光采,虽然不是最夺目,但越擦拭越明亮。”

  “真的?”

  “是真的。”雨水溅入廊里,我靠紧了他一些。

  “跟我来!”他拉着我冒雨跑了一段路,跑入广场后那一栋最辉辉煌华丽的大楼。

  “百货公司?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微觉奇怪。

  “进来躲雨啊!”他笑着,拉着我登上电扶梯。

  百货公司里的景象总是很单调,华丽的服饰,昂贵的物品,花钱的男女,凑热闹的人潮……

  他牵着我走向珠宝皮饰部门。我心—动,不禁停下脚步,又惊又喜的看着他。

  “真的?你真的……”

  他含笑点头。

  我双手紧握住他的手,站在那里,又高兴,又激动,又流泪,又带笑,又觉得好幸福,又不知该说什么言语才好。

  只是一枚小小的戒指。但银戒圈住的是信约,有誓言在圆里面闪烁。

  戴着那枚银戒,拢着秦英夫所有的爱在里头,我觉得左手无名指好热。脸颊也像在发烧,心中燃着熊熊的火。

  只是一枚小小的银戒,却锁着那样情深和意浓,是爱的誓约感情的信物。

  “我们回家吧!”他又牵起了我的手。手和手相连,有更多的爱在其中。

  我觉得我老是合不拢嘴,收不住脸上的表情。经过镜子前一看,我才发现自己不仅脸上,眼里;嘴角都漾满笑,连衣摆袖扣都充满了笑意,一身春的气息。

  “不行!不能再这样笑了……”我望了镜子最后一眼,急忙转身,冷不防擦撞到身后路过的女孩。

  那个女孩正吃着霜淇淋,巧克力的甜腻沾上我衣袖。我们互相道歉,她还拿出了纸巾为我擦拭。

  “对不起……”她想替我擦掉衣袖上的渍印。

  “没关系。”我作个手势请她别介意,她还是一边道歉一边才走开。

  我到洗手间,将衣袖上的黏腻冲洗掉,但是还是留下了一圈浅的渍印。

  “只好这样了……”我低头看着衣袖,突然闻到一股极不谐调的香味,猛然抬起头。

  镜子里,一朵美丽的茉莉花,阴沈的盯着我。

  “谷亚梦……”我蓦的一呆,原想卷袖的动作忘在半空中。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她阴沈的盯着我,走到我身边,体态轻盈,优雅迷人。

  她一近身,浓郁的茉莉花就窒碍我的呼吸。这是世界上我讨厌的味道。

  “你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离开他?二十万够吗?”她从皮包里取出了一叠牛皮纸包好的钞票。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她晃了晃手中的钞票。

  她拿着那一钞票的动作非常优雅,素手纤细,柔白滑嫩。我瞪着镜子,稍稍退了两步,实在不敢相信伤害人的话,从她口中吐出却仍可以那么优雅,充满教养和华贵雍容。

  “怎么?嫌太少?”她向前逼进了一步。“那你到底想要多少?”

  她鄙笑了一声从皮包里取出支票簿,迅速签了一张撕下,拿在手中,扬了扬,臀股抵着洗手台说:

  “五十万,够不够?”

  我又往后退了数步,边退边摇头说:

  “谷亚梦,你不必向我炫耀你的富有,你即使再有钱,也不能买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我转身想走,她喝叫住我,声音像冰刀在刺。

  “关盼盼!难道你非要毁了他你才称心吗?”

  她的话刺得我心—痛,膛开淌下了血。我回头黯然的看她—眼,推门走出去,不想再多说任何语言。

  大楼的播音同时传出了名伦苍凉喑哑如诉的“为你灿烂”。我听着,感怀心里事,悄悄在角落里淌下了泪。

  吉它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第十六章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悄悄的,我走了。

  悄别的时候,正是起雾的时刻,又是海钓的季节了。夜雾的海岸公路上,风里一路传来贝笛的幽叹;海潮也在叹分离,浪声低低远远,一路相送,追着有情人的脚步,将爱与思念深深植入我的心坎中。

  心在滴血,在伤痛难过,只有眼泪忘了怎么流。

  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公寓。

  重回头,风景已不再相同。两间套房并排的风霜如昨,但里头的人呢?是否依旧相同?

  我站在门外敲门。门口的烛灯昏黄,夜,除了这一盏灯,再无任何的光亮和温暖。

  门内没有人应门。

  名伦大概已经搬走了。而隔邻的套房——曾经住在那扇门里面的我,此刻正站在门外徘徊。那扇门里面的新过客会是怎样的人呢?

  也罢,没有人为我开门也好。他一定会来这里找我的,我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我转身,身后一个男子正好从楼梯走上顶楼,无意识的抬头。这么黑的夜里,他依然戴着墨镜,穿着一身不适合这季节的黑衣夹克。

  他拿下墨镜,穿过我,打开了那扇我刚刚敲探的门扉。

  “我以为你搬走了……”我站在门外,看着他进入房内把夹克脱了丢在椅子上。房间不知怎地,给我一种很空旷的感觉。

  他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拉了拉环,仰头喝起来,并不理我。

  我沉默的站了—会,看他把—罐啤酒差不多都喝光了,望着那—扇似乎也透露着拒绝的门说:

  “对不起,我好像打扰了你……”

  “为什么又要回来?”他把空罐随便丢向垃圾桶,没丢准,空罐子哐当的滚到门这头。

  我弯身捡起空罐子丢进垃圾筒。

  “我知道我那时不该不告而别,让你们感到失望。我……”我还是站在门外。“我真的很抱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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