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她气得忘了害怕,紧紧抓着衣裙,抬脚就朝森林里直直走去。
那把生锈的刀鞘突地打横挡在她面前,她骇了一下。
“回屋里去!”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她左前方,满脸阴霾。
她瞪着他,哼了一声,当着他的面,弯腰穿过打横的刀鞘,继续往前走。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的眼角因怒气而抽动,下一瞬,他已经将她扛上了肩,回身往小屋走去。
“放开我!”她生气的挣扎着,握紧拳头槌打他厚实的背,“你不带我回去,我自己回去!放我下来!你这个无赖--”
“除非你记起来,否则你别想走出这里!”他没两三下就将她带回屋里,重重丢到床榻上。
“想什么?我说了我撞到头,什么都不记得--”
她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经欺了上来,两手用力的抓着她的上臂,愤恨的威吓摇晃着她,暴怒吼道:“记起来!你死都要给我记起来!不记得也要记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想不起来就别想离开!”
被他的火气吓到,她惊恐地瞪大了眼,喘着气。
“听懂了没有,想不起来就别想离开!”他咬牙重复,冒火的眼中有着几天几夜没睡的血丝,一脸面目狰狞。
他恶鬼般的模样教她噤若寒蝉,只能点头发抖。
倏地,他松开了手,仓皇退了一步,仿佛她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空气莫名紧绷着,时间仿若停滞。
他的怒火仍残留脸上,可有一瞬,他又用那诡异灼热的眼神看着她,教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毫无预警地,他突然转身走了出去,打破了寂静,再度将她丢在这没啥家具的小屋里。
***
黑夜,浓雾。
茫茫一片雾,吸取了多余的声音。
这里,很静,静得教人害怕。
“不……不要……”她喃喃低语颤抖着,慌张地看向四周,却只看见黑影重重。
黑影,是人,无数的人,从身旁整齐画一、密密麻麻地蔓延至白茫茫的大雾里。
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却清楚看见他们身上的衣着。
木甲、长剑;旌旗、大锤。
咚--
一声鼓响,敲碎了静寂。
她整个人跳了起来,没来由的感到惊恐。
咚--
第二声鼓响,她惊得整个人朝后一缩,手腕却被人抓紧,她挣扎着想抽手,却怎样也抽不开。
咚--
第三声鼓响,她开始被人拖着走上高台。
“不……不要……我不要上去……”她慌急颤抖地抗议,却仍是被拖了上去。
“拜托……不要……求求你……不要逼我……”她恐惧无助地恳求着,箝住她的大手却没丝毫放松。
周遭那片黑压压的人开始哼吟着低低的古音。
“不要--放开我--”她奋力一挣,脱开了大手的箝制,但自由只一瞬,她还没跑下高台就被另一人抓了回来。
高台上很高、很冷,却无法看得更远,雾中的人隐隐约约,阵阵鼓响声传千里。
她剧烈地颤抖着,一只大手当头迎面而来。
“不--”她侧过头,那人还是不顾她的意愿撤去了她眉间的封印。
一时间,她只觉得眉间好痛,既热又痛,火烧似的痛。
难忍的炎热从眉心正中扩散至四肢百骸,烧灼着她,她整个人跪了下来,仰天痛叫出声--
***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寂寥的夜,瞬时,林里虫鸟骚动。
第一声尖叫响起的同时,他倏地睁眼,脚一点地,用最快的速度弹射向小屋。
声未歇,他人已来到屋内。
才进门,触目所见却教他心窒。
只见她浑身火红地跪坐在床榻上,两手捂着额头正中,仰首凄厉地哭叫着:“不--不要--不要啊--”
他冲过去拉下她的手,只见原先在她额间那块应龙拿来代替玄明的青蓝水玉冒着红色的血光,几被她体内逼了出来。
他忙运气,一掌打印在水玉内丹上,那通红的水玉炙熟着他的掌心,才触碰到的刹那,周遭的空气就蒸发成熟腾的水气。
“不要--不要--别逼我--”她闭着双眼嘶哑地哭喊着,眼角流下的泪才滑到脸颊上就蒸发了。
那通红的内丹是如此熟烫,她的身体也是,事实上,他怀疑闻到了他掌心皮肉烧焦的味道。
“醒来!”他大声斥喝着,脸孔因掌心的高热疼痛而扭曲,他强迫自己压住那变成血红色的水玉,摇晃她吼道:“醒过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她声嘶力竭的泣喊着,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她的身体越来越烫,他见情况不对,又叫不醒她,及时记起玄明提过湖中留着雾球,当机立断地一把抱起她,冲到屋外湖边,带着她直直走进沁凉的湖水中跪了下来,直到湖水浸过她的头顶。
霎时,湖面冒起了一阵白茫茫的水气。
半晌后,湖水回到较正常的温度,她的体温也是:她整个人平静了下来,却依然没醒。
他松了口气,直到此刻才敢移开覆在她额上的大手,水玉的颜色已转回青蓝,方才的血红热烫仿似从未存在,可她哭红的眼却依然红肿。
湖面上,一月盈然。
她的面容残留着深切的哀伤,长长的发在水中飘荡,像水草一般。
他看着她,胸口莫名隐隐作痛。
夜风吹拂而过,他站了起来,将她抱回屋内床榻上。
她的衣是湿的,但没多久就干了。
不是人,很方便,不走吗?
多年前她苦笑自嘲的话语浮现脑海,他喉头一紧,火大的一槌木墙,转身掉头走了出去。
***
掌心,被烙了印。
他回到湖边,将手掌浸到湖水里,阵阵的刺痛感传来,他一直浸到整只手几近被冰冷的湖水冻得麻痹才收回来包扎。
看着那平静无波的水面,他知道自己得想办法潜到湖底去拿雾球,否则总有一天应龙的内丹会压不住她体内的炎热。
可以前的他是半妖,拿球是轻而易举,但如今的他是人,别说是拿了,可能连靠近都难,搞不好还没碰到他就被冻死了。
“天杀的……”
瞪着自己的手,他咬牙咒了一句。
这几年他虽然记起前世的许多事情,甚至包括不少法术及修炼的方法,但是半妖和人的本质本就不同,他前世只需花一天工夫能达成的事,今生却常常需时甚久,有时是几个月,有时长达数年,有时甚至更久。
掌心仍隐隐刺痛,他紧抿着唇,知道如今的他,根本不及前世的一半。
莫名的躁怒堆积在胸口。
望着映照在湖面上的水中月,他忍不住在心底连连咒骂。
他该死的恨极了现在这种状况,他该死的恨极了他记得前世的恩怨情仇,他该死的恨极了他知道那些法术却不能用,他该死的恨极了--
他该死的恨极了她不记得!
恨她?爱她?
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他只晓得他不想她不记得,她必须记得。
必须记得!
不自觉握紧拳头,伤口进裂疼痛,他没松手。
脑海中,只有她悲泣的面容。
为什么是我?
她说。
她在睡梦中嘶喊着,表情因梦魇而惊恐哀恸。
“你该死的必须记得!”他愤怒低吼出声,像是在提醒自己她罪孽深重。
可她的悲泣仍在耳际、脑海,哭喊缭绕着。
为什么……是我……
***
“族长,这女子是……?”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黑了。
才下马,族中大将便纷纷好奇的看向他和他一把扛上肩的女子,不过他们却是一直到他将她丢到营帐中安置好后才上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