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好像连“冷”这个字、这感觉,她都有些陌生。
莫名的惶惑又爬上心头,她隔着衣袖摩挲着双臂,只觉得万分不安。
怯怯地,看了看四周,门是开着的,桌上多了些干粮,如同以往几日。
那男人又不见了,这一点也一如以往。
昏迷时,她隐约知道是他抱她回屋子里的,缓缓来到了矮桌旁,她坐在草垫上,拿起筷子,逼自己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那些不怎么认识的食物,心神有些恍惚。
不知为何,这些天她的体力似乎变差了,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她总是在睡,睡着时,那些模糊不清的梦又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而除了夜晚的梦,让她更加慌乱的是白日梦。
那些总是出其不意冒出来的声音和影像,常常吓得她惊恐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片段的责骂、残缺的画面总是毫无预警、冷不防地就跳了出来,攫住她所有的思绪甚至呼吸,教她无法动弹……
不,她不能再想了!
一股刺痛袭来,她咬唇闭眼忍过那疼痛,试着停止去想那些残缺的画面。
好半晌,阵阵的刺痛缓和了些,她睁开眼,看见紧握着筷子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颤抖着,甚至在尝到唇上的血味,她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唇。
命令自己放松了力道,她缓缓将筷子放到桌上,专心的深呼吸着,几回之后,全身莫名的颤抖才停止。
老天,再继续这样下去,可能她还没记起来她所遗忘的,她就已经因为头痛而死了。
不行,她得想想别的办法,至少先转移他和自己的注意力,反正看他的样子,显然短期内他不打算杀了她……
魃皱起秀眉,跟着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轻叫了一声--
“啊,不对。”她猛然站了起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的喃喃念道:“真笨,真要想起来才惨,那家伙搞不好就是因为我没想起来,所以才没杀了我,要是真想起来了,说不定就会被他宰掉。”
她低头思索,一边在屋子里绕圈圈,一边喃喃自语:“啧,亏我还笨笨的努力想。不行不行,死也别去想,反正他每天来问一次,我说还没想起来,他也只是摆个臭脸给我看而已,看人家臭脸又不会死掉。”
“对,就是这样。”她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对着门口做了个鬼脸,“我才不去想。”
***
不到一个时辰,轩辕魃很快就发现,不去想,是一件很难的事。
特别是当那些影像及画面会自己冒出来,不分时间、地点,完全毫无预警。
“可恶!”
无力地蹲在地上,她嘴唇发白的忍过另一次剧烈的头痛,当那疼痛袭来,她几乎痛昏过去,原本拿在手上的碗碟也摔落一地。
“好了,这下碗也甭洗了……”看着小径上摔破的碗碟碎片,她气虚地喃喃咒骂着,伸出颤抖的手,一一捡拾起它们。
因为颤抖,碎片划破了她的指尖,她迅即缩回手,鲜红的血珠渗出,在她白皙青葱般的指尖上,看来特别显眼。
鲜红、火红、艳红。
红色的血光进散开来,一丝焦臭窜入鼻口胸肺!
“不--”她惊叫出声,恍然甩去指尖血水。
眼前一片青翠,湖上波光滟潋,一群飞鸟因她的叫声惊飞,拍翅声回荡在湖边。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涔涔。
看着那些从头上越过的飞鸟,她有些晕眩。
鸟儿掉下数根雪白飞羽,她想伸手挥开,眼前景物却变得忽近忽远,头又开始发疼。
别想……别去想……
她在心底默念,低下头、闭上眼,不再看着蓝天。
好晕……好疼……好……好冷……
她知道自己要昏倒了,却使不出力站稳。
身子发软,她往地上倒去,一双手接住了她。
啊,是他。
她认得他熟悉的味道,认得他温暖的怀抱。
他打横将她抱起,拥她入怀。
黑暗中,他身上如大地般的味道包围住她,驱走了那些血腥焦臭的味道;而他身上的温度更是渗入她的肌肤,赶走了那些难忍如针刺刀割般的头痛。
他带她回到小屋,放回榻上。
一瞬间,她只觉得万般不愿,怕那些恐怖的味道和疼痛又回到身上,不由得呻吟出声:“不要……”
本以为,他会离去,不顾她微弱的抗议,可虽无力睁眼,她却晓得他站住了,没离开。
“别走……”额际又隐隐作疼,她气虚地费力开口恳求,颤抖地呓语着:“好冷……”
他没有动,好半晌,在她认命要放弃的时候,他温暖的大手重新覆上了她的额,像施仙法般,他才触碰到她,那些疼痛便缓缓退去。
她稍稍松了口气,在他的大手轻抚她的颊时,偎了过去。
似乎是发现她体温真的很低,他将他的披风褪下盖到她身上,但她仍觉得冷,身子直打颤;她身上唯一的温度,是来自他的大手,她很庆幸他没抽开。
可纵使如此,身上的寒气仍越来越重,就在她以为她快冷死的时候,全身突然被一种温暖的热气包围住。
她有些惊讶,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他。
他躺了下来,环抱住她,将她密密实实的拥在怀中。
温度一点一滴的渗入,从他温暖的肌肤渗进她的。
颤抖逐渐和缓,她在他怀里放松下来,却在完全昏睡过去前,听见他粗嘎的开口喃喃咒了句:“你这该死的女人……”
可奇异的是,他双臂却更加搂紧了她,语气也毫无前些天的怒气。
不知为何,她听了只觉得莫名想哭泣。
***
绿草如茵。
黎明,炊烟缓缓升起。
随风飘扬的旌旗下,女人们忙着煮食,男人们忙着练武、擦拭兵器,一群孩童睡眼惺忪地照顾着牲畜,不时还因睡意浓重而频频点头打着瞌睡又再度警醒。
未几,营地处处飘香,食物的香味召来人群众集。
当他朝大锅走去,却看见那名女子手持柴火帮族里的妇女煮食加柴时,不觉一怔。
她穿着不知是谁给的一套族里妇人所穿的衣裙,长长的发扎成了辫子,赤着脚、拿着柴,蹲在大锅旁顾着火,不时添加些大大小小的柴。
一旁的妇人比手画脚不知和她说了些什么,她闻声抬头,看了之后笑了出来,也比手画脚起来,跟着她身旁的人全都笑了起来,她也是。
他没看她笑过,这些天她面对他时,总是板着脸,如惊弓之鸟般戒慎不已。
她笑起来很……漂亮。
在朝阳下,她的笑颜莫名耀眼。
女人们欢愉的笑声引得男人们纷纷回头,每个人脸上都隐含好奇,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因为他也一样,很想知道她们究竟为何发笑。
他朝她走去,她的笑声在看到他之后止歇,脸上虽还残留笑意,可眼里的热情却逐渐消逝。
她站在原地,没有别开头,也没转移视线,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朝她走来。
女人们的笑声全停了,见到了族长,她们转过头,纷纷重新忙起手边的杂事。
她极力维持着镇定,直直的看着他,假装冷静;但她眼里的惊慌却依然掩不去,她抿紧却还是微颤的唇也是。
他知道她有多想转身就跑,她曾试过无数次,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这么做。
他在她身前站定,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视线停在她的赤脚上。
她的装扮如同族里的女人,甚至连脚踝上都戴着刻着族里特殊图腾的铜环;他怀疑她知道那图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