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依扯出一抹苦涩无比的笑。
他真的这么认为吗?
他已经在她和权位之间做出了选择,甚至在瞒顿伤她时也能冷眼旁观。脸颊上的疼痛早已淡去,那双冷漠无情的男性眼眸永远镌刻在她心上。
真能回到过去吗?
“请你回去吧!”蝶依疲惫地闭上眼,再也不去看他。
屠玡伫立片刻,深深望着她,最后终于转身离去。
☆☆☆
那天过后,屠玡每天都会在蝶依的帐中待上好一阵子。
她不理会他,他也不在意,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用一双深邃犀利的眼睛看着她。
看到她努力地吃下各种食物,全数呕了出来,他会皱紧浓眉,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夜晚,蝶依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困难地走出帐外,靠在柱子上仰望无垠的夜空。已经很久不曾走出帐外,痴重的肚子,压得她连站立都感到全身酸疼。
今夜,不知怎地,她突然有股想看夜空的冲动。
冷风夹带着沙尘灌进蝶依的肺里,她轻咳了几声,怎么也咳不出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她急促地喘息着,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应到母亲的不适,也剧烈地踢动起来。
许久之后,腹中的翻滚稍稍告歇,蝶依双手支撑在帐沿,细细地喘息。
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吧?仰望白色神秘的月光,蝶依忽然有了这样的领悟……这样痛苦、迷乱的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想到这里,她的唇畔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释然的笑靥。
“会着凉的。”背后突然响起低嗄的男声。
她没有回头,知道来人是谁,依旧直视着月空。
“进帐幕去吧!”屠玡走到她身前,月光映照在他盈满关切的眸中。
她垂下眼。“你怎么来了?”这时候他应该在别的妻妾那里。
他听懂她话中的涵义,温和的眼瞳转为严肃。
“在你之后,我不曾和别的女人同房。”他以稍稍严厉的语气说道。
听着他奇异的告白,一抹晕红爬上她苍白的脸颊。
怎么可能!她别过脸,紧咬着下唇。
“是真的,我和她们睡在一起,却不想抱她们。”
他皱紧眉,再次强调。
他的话像一股热流,静静融化了她冰冻已久的心,莫名的,一股热气涌上她的眼。
“进去吧!你冷得打颤了。”他克制自己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只是伸手碰触她冰凉的小手。
这次她没有避开他,柔顺地任他将自己的手握在他温热的大掌中。
“我想看看月亮,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她淡淡微笑道。
握住她的大掌蓦地僵硬。“说什么傻话?”他强烈地斥责着。
蝶依毫无畏惧地对上他严厉的眼,小手扶在他胸膛上,柔声道:“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不要让他因我的出身,而有阴影存在他心中。”
屠玡听到这话只感到彻骨的寒冷——她在交代遗言。
“别说了!照顾儿子是你的责任,我不管!”他激动得捏紧她的手,面目变得扭曲。
蝶依无言,带着一抹哀凄的微笑静静瞧着屠玡。
“我不会准许的!”他怨声道,狠狠瞪着她。接着,他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走入帐中。
“放我下来,我很重的!”她发出抗议。
“别吵!”他不耐烦地吼回去。
将蝶依放在床榻上,细细盖好被子后,屠玡跟着爬上床,占有性地圈住她瘦弱的身子。
一整夜,他不曾放开她……
第八章
这几日,屠玡一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单于!”
当小蛮匆匆忙忙奔到单于帐中,屠玡什么也没问,光看她脸上惊恐的表情,立刻全身僵直,丢下目瞪口呆的群臣,往外冲去。
“蝶依!”
烛光摇曳,她躺在床上痛苦、微弱地呻吟着,汗水浸湿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屠玡心跳狂乱的奔至她身前,“蝶依,怎么了?你……”第一次,镇定的屠玡也慌乱得没了头绪。
“痛……”她只是吸着气喊道,抱着肚子频频打颤。
“她要临盆了,我叫产婆来了。”不知何时,瞒顿出现在他身后,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位中年妇人。
那妇人迅速且熟练地忙了起来。
屠玡怔怔地看她的手抚摸着蝶依庞大的肚子,并皱起眉来。
“我们出去吧!这儿就交给产婆好了。”瞒顿拍拍玡的肩,唤醒他的呆愣。
“不!我要留下来陪她。”回过神来的屠玡坚定地道。
女人生产哪有男人在场的道理?瞒顿正想劝服他,但当他对上屠玡眸中的坚决时,无语了。
算了!他是单于,他说了算。瞒顿摇摇头,走出帐外。
☆☆☆
瞒顿走进帐中的时候,发现蝶依已经睡着了,屠玡在床边趴伏着打瞌睡,一双手还紧握着她的。
他走向他们,在见到蝶依时心痛得揪紧。
她的双眼紧闭,就算在睡梦中,一双细眉仍锁得死紧。她脸上唯一的颜色是眼下的黑影,使她看来有如鬼魅一般,他曾见过她因怀孕与大哥的遗弃而憔悴削瘦的模样,可是如今的她更令他心惊。
她在垂死边缘——这个苦涩的认知彻底击溃了他。
还记得初相见时那个充满活力、俏丽可爱的年轻女孩,也只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间,成了眼前这个饱受痛苦摧残的女人。他眨眨眼,抑回涌上眼眶的灼热感。
蝶依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她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屠玡睁开眼,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却尝到她掐入手掌中所流下的血。
“蝶依,你觉得怎样?”
屠玡沙哑而急切的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她想尖叫,可是她做不到,痛楚的痉挛持续了太久……
一天、两天或者更久,她已经没有概念了,她的力气正急速地流失当中,她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叫出来!如果能好过一点,叫出来!”屠玡抓紧她的手,试图给她力量。
蝶依无助地凝睇着他,泪水涌上眼眶。“我……不……”
她的身体再次因痛楚而痉挛起来,扭曲的痛使她肌肉僵硬得挺直,她掐紧拳头,更多的泪珠滑下脸庞。
“我没有力气了,我好累……”
她的目光投向他,屠玡看了一眼她了无生气的表情,不禁感到全身冰冷。
她正在丧失求生意志,她就要离开他了——
“不!我不许你放弃,求求你,你不能丢下我!”
将她的手握到胸前,嘶吼得有如一只负伤的野兽。
“大夫!”他转头向大夫求助,“帮帮她!该死的,你看不出来她有多痛苦吗?”他厉声斥责。
一旁的大夫和产婆只是为难地对看一眼,摇摇头。“夫人的骨盆太小,胎儿又太大了,没有办法的。”
“你没办法是什么意思?”他怒吼,双目血红地揪住大夫的衣襟,狰狞的表情令那年老的医者忍不住全身打颤,“你这庸医,你没看到她快撑不下去了吗?”
“单……单于……”大夫的牙齿在打颤,他紧张地望着狂怒之中的屠玡,“我、我想应该……快、快了,夫、夫人的阵痛……很密集了……”
“快了!我能相信你?昨天你也是说快了,结果呢?她已经痛了两天了!”他暴喝。
一旁沉默的瞒顿将手搭在屠玡掐住大夫的掌上。“镇定点!”
屠玡气喘吁吁地瞪了他一眼,慢慢地放松了手。
“拿掉孩子!”他阴郁地吼道,“拿掉孩子!我不要她再受苦了!”
“可是单于……”
“大哥!那是你的子嗣啊!”
大夫和瞒顿同时惊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