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冷冷的音调出自一名神色清冷苍白、五官秀丽素雅,年约二十的女子——任圆那张毫无血色、几近雪白的唇瓣。“你去摘些地浮萍捣烂,包敷于患处;待人醒后,再取五钱的伸筋草煎水让他服下。”
“是!小姐。”机灵应答,银欢一路笑着出草屋去摘药草了。
清灵美眸扫向刚刚扛人进来、以致胸前伤口迸裂、冒出血水的“金剑侠客”,任圆纤手直指向他。
“你,别乱动!其他人各自回床榻上养伤,别胡乱跑,加重伤势。”冷淡的口气隐含着无奈。她只想要过着平静的日子,可偏偏天不从人愿,这三年来不断送来伤患扰她静居。
一群江湖名士被这看似冷凝、实则心软的姑娘指挥惯了,当下大伙儿乖乖遵行,各自滚回自己的床位上。
眼看草屋内排排躺着十几名伤势不一的病患,任圆不由得暗自轻叹。
当初爹亲携同她来到此山林秘境,为的是冀望她隐于山野间,不受他人侵扰。可爹亲肯定万万没料到,这清幽之地也只带给她两年的安宁。之后的三年,溪流上游住了个喜爱铸剑、打造兵器的怪男人,动不动就将找他比武试剑的江湖人士,或欲偷取兵器的毛贼打伤,丢入溪水中。
而位于下游的她,无法背弃爹亲的医者父母心的教诲,只能将每回在溪水中载浮载沉的伤患捞上来救治,因而清幽安宁的日子在三年前已成泡影。
可只要一想到救治越多的武林人,她心下就越彷徨不安啊……思及此,她黯然苦笑,摇头甩掉忧虑,不愿再去多想。
从忧思中回神,她细心拆掉“金剑侠客”前沾染血迹的白布条,为他上好药后,再取来干净布条帮他缠绕上。
“好生歇息,别让伤口再裂开。”淡然交代,任圆收拾好药箱后,飘然离去。
目送她身形远去,“疯老丐”若有所思。“大伙儿不觉得奇怪吗?这荒山野岭的,为何会藏了个身分不详、医术精湛的小姑娘?老实说,任丫头这身医术可真直追二十年前就失踪成谜的‘千手圣医’——任如谦。”
“‘疯老丐’你在暗喻任丫头是任如谦之女吗?”“白发魔刹”冷然眸底闪过精光。
“有可能吗?”“金剑侠客”窝回自己的床位,提出质疑。“任如谦二十年前莫名其妙失了踪迹,若说任丫头是他女儿,为何这些日子来,咱们都没见过他的身影?”
“说的也是!总不能丫头姓任,就乱给她安爹亲,不然哪天让她知晓发怒了,倒楣的可是咱们自己。”“酒肉和尚”大笑。
众人闻言,当下亦哄笑一阵,此番随口笑话也就尽抛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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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原,看剑!”
蓦然一声大喝自竹林内窜出,伴随而来的是一抹飞掠身影,以着歪歪斜斜的三脚猫之势袭向石屋前一名身形高大、威猛,刚毅脸庞上的五官如刀斧雕刻出来的男人,越原。
“烦!”受够了这些不断找上门来要比武、比剑、盗兵器的闲人,越原沉声怒斥,身躯微旋闪过来人攻击,顺势送上一掌,将不入流的偷袭者打入溪水中。
但听“哇”地一声惨叫,偷袭者功力太差,承受不住强劲一掌,在摔入溪水中时已然昏迷,载浮载沉地任由湍急水流将他推往下游,直至不见踪影。
“这算什么?”连约十五、六岁,一脸机灵巧变的童仆——小清子从石屋内出来,方才的一切全看在眼底,不禁嗤笑。“怎么现在连一些下三流的人,也敢找主子您比试了?”唉……最近上门的人都不大入流,就好比前些天那个自称什么栖霞山庄的少主,还不是没两下就让主子给打落溪中,实在有愧栖霞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啊!
漠然睨睇他一眼,越原正为了一柄还在铸造的短匕烦心,又经方才那可笑的偷袭者一闹,此刻心情更是躁闷,当下决定到附近林间溜达,寻找灵感。
主意一定,他足下运劲,迅如闪电,纵身飞掠往竹林而去,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唉……主子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还是没改!好歹也说一声回不回来用饭啊?”虽说早已习惯自家主子来去皆不吭声的脾性,小清子还是免不了瞪眼叨念,气呼呼转回石屋内,去烦恼晚餐该如何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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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月色凄美,银白月光洒落竹林,映亮了傲立树梢上的威猛身影。
仰望天际圆亮玉盘,越原自午后离开石屋至今,两道浓眉便一直纠结不展、心中躁意只添不减。
不!应该说打从得到那块寒玉铁,着手铸冶理想中的短匕时,他就没再展眉开怀过。事实上,他心烦意乱,陷入了灵感枯竭的瓶颈中。
说来可笑,他——越原,江湖上著名铸剑师,锻冶出来的兵刃被练武之人喻为“天下至宝”,没有任何一种兵器难得倒他。如今却为了一把短刃而伤透心神,连续锻冶了半年,却依旧打造不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这些日子以来,他以为自己丧失了铸造兵刃的天赋,期间曾转而打造其他的刀剑兵器,却发现自己依然有如神助,灵感源源不绝,打造出来的兵器巧夺天工,兵刃本身具有强烈而独特的风格精神,唯独对那块寒玉铁,他仍旧一筹莫展,怎么也铸造不出寒玉铁锻冶成短匕所该具有的精、气、神。
真是恼人的一块寒玉铁、恼人的短匕啊……
心中万般躁意,本以为到林间透透气,可以在万物自然中有所领悟。可从日阳普照的午后到月光辉映的寂夜,“日月精华”全让他吸收了,脑中依然是一片空白,符合心中理想短匕的刃身构图,始终不肯清晰浮现脑海。
拧着浓眉,越原怀着郁闷情绪本想打道回石屋,却在临纵身离去的前一刻,眼尾余光瞄见竹林底下一闪而过的白影。
奇怪?这荒山野岭之地,白日就甚少有人烟,更何况是在这深夜时分于竹林内穿梭?到底是何方人士?莫非又是哪个不长眼想盗他屋内兵器的宵小之徒?
越原眼神一敛,想到在这种诡异时分,在这座山头鬼祟行动的,除了找他麻烦的江湖人士之外,再无其他,心中不免更加光火,当下打消回府念头,居高临下监视林内的白影。
“藤紫丹、如意草、金露花……”在漆黑竹林里,藉着月光穿透叶缝、洒落点点银白的光亮的微弱视线,任圆细瘦的身子背着竹篓子,一路摘采着林内野生的药草。
蓬勃蔓生的各类药草让竹篓子很快被填满,不一会儿便重量十足,让她不知不觉间气息微喘,不得不寻了块较为平坦的石块,将篓子卸放一旁,坐下休息。
今儿个又是月圆时分哪……
仰首透过稀疏林缝,她瞧见了高挂天际的那轮明月,一股寂寥涌上心头……爹走时,亦是月圆之际啊……
怔忡出神之际,蓦地心口一阵恶寒,直窜五脏六脾、四肢百骸,让她娇弱身躯顿时僵直瘫倒在地,几乎无法动弹,本就苍白的容颜更加死白,寻不出一丁点儿的血色……
好好活着,不许把你这条命赔给“她”!记住你不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