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嵇奕待她的态度总能令她不必意识到自己的“不同”,所以她与他似乎颇能谈心。他是世上唯一能令她打开心房,毫无防备谈天论地的知己。因为她了解在那张粗犷却不失俊美的笑脸不,有颗对她忠实的心。
“我以为你的礼仪早被野狗叼走了!奕。”金雪霁揪出语气里那抹鲜有的敬意,特意调侃一番。奕。天晓得,习以为常的一声叫唤,却每每仿如天籁之音般地拨弄着他的心弦,教他心猿意马,快乐得不得了。金雪霁打小便如此称呼她的随身侍从,因为她觉得“嵇奕”二字对她而言“太难”了。所以她决定喊他单字“奕”,殊不知此名听来是别具有亲密感。“呃,原来我嵇奕在少爷眼中竟是如此恶劣之人?”嵇奕佯装懊恼地轻拍自己额头,他追上已迈步离去的主子。“我不会安慰你的。”
“看来我仅存的形象正被少爷不屑地踩在地下!”嵇奕控诉地呻吟一声。“我怀疑它的存在。”
“呃,我的心已被伤得体无完肤!少爷!”
“是吗?”她被嵇奕抚着胸口,一脸受伤表情的滑稽样,逗得唇角扬起一抹漂亮的弧度。“让那些试着讨你欢心的婢女们替你疗伤吧!”
金雪霁想起那位叫小艳的婢女。嵇奕喜欢见她笑,虽然她很少笑。“说到这,方才在小亭,少爷只消开个‘尊口’唤我一声即可,大可不必‘高抬贵手’的!”他的头皮还在发麻呢!
“嵇奕,这你该检讨,区区雕虫小技就无法招架,足证明你浪费太多时间在其他事物上。”严肃的口吻意有所指。是吗?天晓得,一阵清风吹来,早将她逼近的特有气息送至他鼻前。只是他习惯保持不动声色,亦如他要自己在她心中永远是“笨拙”的。“是!小的知错。”思过的神情只有半晌而已,随即又是一副嘻皮笑脸。“少爷今年可又拔得头筹?”虽然阴错阳差地未能亲眼目睹,不过他猜想是百分之百,错不了的。
“哦?显然你让在你身旁打转的婢女‘忙’得没时间抽空去打探?”嵇奕差点没被自己打结的双脚绊倒,望着今儿个说起话来特别尖酸刻薄的背影愣了半晌,他赶上前,“少爷火气挺不小的,是不是……”失手了?这他可不敢问出口。他小心地瞧了损着唇的金雪霁……哎呀,搞不好!八九不离十。 望了前方一眼,嵇奕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马房前。
“少爷?”
“陪我骑马去。” 骑马?!天晓得她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藉驰骋的快感来纡解心中不快。金晏那家伙果真武艺大进?他真能由金雪霁手中夺下——不!他不信!既然已没时间从他人口中探知,嵇奕决定待金雪霁心情大好时,再向她求证。白色的纤影已消失于门后,嵇奕收起蹙眉的表情,脚步加快,紧跟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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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辽阔的草原,绿色的大地笼罩在一片祥柔的橙红色幕中。
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溪,仿若金黄的丝缎般,绵延盘据丘壑间。溪岸旁,白马与棕马嬉闹地前后互相竞逐着。“加把劲!奕!难道你已经‘老’得骑不动身下那匹马?哈……” 清亮悦耳的笑声让棕马马背上的男子紧绷的脸突地展露出轻松的笑意,她的一举一动竟是这般骇人地牵动着他的每根心弦。明了到这点,嵇奕不由发自内心一声长叹。“少爷!你小心了!小的很快就会让你明白你的错误的。喝!”爽朗豪迈的笑声很快地加入她的。落后白马”大截的棕马在主人的吆喝中,很快地紧追上前。夕阳的余晖之下,只见拉长的影子在染红的河面缓缓地逐渐交叠,然后化为一体。“你觉得怎样?”
“呃,什么?”他们已来到小溪的上游。正把缰绳拴在树干的嵇奕被主子突然迸出的一句问得莫名其妙。他扭着颈子望着金雪霁出神的背影。
“湖水是否很吸引人?”金雪霁面对的是一潭静谧的湖泊,深蓝的水色仿佛在向她招手,她的眸底出现了渴望。习惯性的,金雪霁先将四周的环境打量一番,最后视线落在眼前那片犹如天然屏障的石岩绝壁…… 湖水?嵇奕以眼角馀光瞄了湖面一眼,然后抬眼望着天色渐暗的天际。看来不出三刻,这里便会笼罩在黑暗里。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少爷。”嵇奕浓眉不以为然地微扬,继续完成拴马的工作。背后窸窣的轻响令嵇奕指间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可说是立即地转过身。“少爷!”瞧见已脱下一靴,正打算取下另一靴的金雪霁,他不禁蹙眉地提醒:“你不认为这太冒险了?”岂只冒险,简直胆大包天。要是万一教他人给瞧见了,那可不是一句“怎么办”就能解决的。再说这又是荒郊野外,谁能料得会有什么突发的状况,还是赶紧让这女人打消念头吧!“少爷,我认为——”
“你到前头守着。”金雪霁脱下的靴子飞落在嵇奕的脚侧。嵇奕瞪着那只鞋底带着污泥的白靴半晌,这才抬起头。“少……”突地从天而降的物体,猛地截断嵇奕往下要说的话。
天啊!这——瞪着被自己抓在手里的白袍,嵇奕的视线不觉地移向他的主人。宽衣解带!明白金雪霁此刻正当着他一个大男人的面,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止。嵇奕马上移开目光,并反射性地转开身子。“‘少爷’,你就这样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宽衣解带?”他低声咆哮。窸窣声静默半晌又继续。“何妨,我从不认为自己与你有何不同。”陈述的语气透着几分好笑。哈,言下之意摆明了她从未认为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更可恶的是,他在她眼中竟根本不算是个“男人”。毕竟任一位血气方刚的男人在面对如此诱人的情景,还能保持无动于衷的,确实没几人,而他显然就是其中之一。该死的是,这得费他多少心力啊!“我在前头守着,有事就出声.”
“如果你想加入的话,我不反对。”她故意激他。
啪!大胆的“邀请”令嵇奕脚下一阵踉跄。为了稳住身子,他一掌“击”上了眼前的树干。 该死!该死的女人!她是在考验他的意志力吗?瞪着凹下去的树干,嵇奕从牙缝里迸出声音。
“别耽搁太久——”很好!二十二个年头来,夫人显然十分成功地将她的掌上明珠调教成一位“表”“里”“如”“一”的“男人”。此刻在他心中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痛恨二字。 他相信这二十多年来,那可怜又受他尊敬的金雪翎夫人,一定悔恨不已。因为打他懂事以来,他未曾看过夫人真正的展颜笑过,那对好看的双眉总是深深紧锁,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 他压低音量,一吐为快地低声咒骂着。咒骂声不曾停歇地随着他壮阔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林内。天杀的!他根本不敢让自己去想像此刻背后的她是什么模样。或许,他真该当她是男人。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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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入天际的常青绿水,在它延展开的枝干问,一道蓝色的身影栖息其上。厚实的脊背闲闲地贴着树木粗糙的表面,嵇奕从怀里又掏了颗梅果丢入口中——那是野生的青梅。闲晃在半空中的他,挑了个视野极佳的“观望台”,将四周景物尽收眼底,并无时无刻地专注聆听着背后是否有任何风吹草动。戒备犀利的视线不敢大意地扫向四周,有感暮色渐暗,嵇奕决定大胆进言,虽然此举必会招来那流连忘返的女人不平的怒视。嵇奕挺直腰杆,抓着一把野梅打算下去,却被背后突然冒出的几句男声给惊得僵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