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害怕外出,连永嘉那儿的豪华厨房都对她失去了吸引力。她想永远躲在这个空中楼阁,守着萧潇,这样就好了。
她哪里也不想去。
“今天请假一天好了,我帮你跟永嘉说,就说……你不舒服。”萧潇关怀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好些了吗?你气色很不好。”
“我没事了。”她勉强的笑了笑,正在喂鸟儿的她,头上、肩上又停满了麻雀。
他还想跟她说些什么,对讲机却无预警的响了起来,惊飞了鸟儿。
唐恬的脸孔更惨白了些,“……我去看看。”
迟疑的拿起对讲机,液晶屏幕显映出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孔--
“妈妈?!”
萧潇嘴角略勾。嗯,唐兴国这老狐狸,自己不亲自来,倒是请了唐夫人过来。
亲情攻势吗?
“请唐夫人上来。”他唇畔含笑,“你们母女俩很久没见面了,没关系,我去请她上来。”
他支开唐恬去准备冰咖啡,自己则亲自下楼迎接。
一开门,穿着华贵却满脸局促的唐夫人跟他打了照面,丈夫教自己讲的那些话,突然忘得一干二净。
“唐夫人,很热吧?请进。”萧潇的态度非常友善。
“呃……那个……我来接恬恬回家。”糟糕,丈夫交代自己一定要凶一点的,但是,这男人这样客气的招呼,她……她实在凶不起来。
“不用急,天气这么热,先进来喝杯咖啡吧。唐恬正在准备,不差这么一点时间的。”他亲切的将唐夫人迎进门,“这里不住人的,我们住在楼上。”
这个男人有种让人听从的力量……和丈夫的严厉不同,但是效果却是一样的。唐夫人不知不觉地照着他的话做,乖乖的跟上楼。
来到顶楼,满园的绿意让她呆了呆。恬恬……这段日子都住在这绿荫森森的花园中吗?
唐夫人走进美丽得令人赞叹的玻璃屋,唐恬刚好端着冰咖啡出来,激动的扑上前,“妈妈……呜……我好想你……”
唐夫人红着眼眶,拉住离家半年的女儿,有满腔的话要说,可一想起丈夫的交代,她硬下心肠斥道:“坏孩子!逃家这么久,你都没想过我们会担心吗?!快点跟我回家去!”
“唐恬不能跟你回家,唐夫人。”萧潇婉转却坚定的轻轻拿开唐夫人的手,“唐恬跟我签订了工作契约,现在她是我的管家。我想你也知道,在法律上,她是成年人了,签订的工作契约是有效的。在这段期间内,她不能离开萧家。”
“她是我的女儿!”她心虚的嚷着,“违约金多少,我们照付就是。孤男寡女的,她怎么可以跟你这个单身男子住在一起?未来的名声都败坏了!这样教她怎么嫁得出去?我身为她的母亲--”
“你身为她的母亲,却要眼睁睁看着唐先生将她‘卖’给印尼的方志山?我想我们都清楚方志山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在台湾有三次婚姻纪录,每次都是因为暴力而以离婚收场。你要看看法院的纪录吗?事实上他是逃去印尼的,他最后一任妻子告他谋杀未遂!”
“……那都是误会。”唐夫人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兴国说了,那是别人不了解方先生,随便诬告的。我们当父母的会害她吗?兴国不会……不会害恬恬的。他当然认识那个人,知道恬恬嫁给他是好事啊!做父母的……哪有不爱自己的子女,故意害她一辈子的?没有这种事情……”说着,她热泪盈眶,几乎要哽咽了。
唐恬默默的坐在一旁,无声的啜泣着。
“你想说服谁呢?唐恬?还是你自己?唐夫人,如果你真的相信,为什么要掉眼泪?”
“我没有……”唐夫人哑着嗓子,“我……我……”她抱住唐恬,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萧潇没有说话,等待唐夫人冷静下来。
等她哭得差下多了,他才缓缓的开口,“唐夫人,我需要唐恬留下来照顾我,我们相处得很好。我想,当她的保护人……萧家应该够格了。请你回去告诉唐先生,萧家有意跟唐氏企业合作,不过,合作的内容还需要好好的讨论。”
他的微笑显得冰冷,“我想,绝对不会比跟方氏企业合作差。”
如果唐兴国一定要卖女儿,他买。为了让这个少女不再掉眼泪,他愿意付出所有代价。
唐夫人看看这个莫测高深的俊秀男子,又回头看看怀里的女儿,“恬恬……你……你要留下来吗?他对你……好吗?”
“妈妈,他对我很好很好,我要留下,我只想留在这里……”她埋首在唐夫人的怀里哭了又哭--为自己哭,也为可怜的母亲哭。
唐夫人垂首,沉默了一会儿,凄然的回答,“我明白了。”拖着脚步欲离开,又可怜兮兮的回头,“请你相信……我非常爱我的女儿。”
萧潇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我了解。”
这个男人眼中隐藏的冷淡,像在谴责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保护女儿的责任……
“我只是没有办法……”她喃喃着,“真的没有办法……”
“我送你。”他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绅士风度。
送走了唐夫人后,萧潇发现唐恬仍然坐在餐桌前,无声的掉着眼泪发呆。
“我想,你父亲不会再来烦你了。”按了按她纤细的肩膀,“放心吧。”
“他不想要我。”她小小声、沮丧的说,“我出生的时候……他就不想要我。因为他很信任的一个风水师告诉他……我的八字会克父。”
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要不是祖父严厉的警告爸爸,说我们唐家绝不抛弃自己的孩子,这是命,要他好好承受……要不是妈妈哭到眼睛差点瞎掉,我可能早就被送走了……现在想想,说不定当别人家的女儿还比较好……”
眼泪像是停不下来一样,点点滴滴的落在餐桌上,有如一颗颗凄凉的珍珠。“……只要爸爸的生意受到一点点损失,或者生了病,就会大声的骂我,还常常为了很小的错打我……我有五个哥哥,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独生女备受骄宠的滋味。”
她饮泣,“别人都说我是千金小姐,但是千金小姐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七岁就开始跟妈妈一起下厨,要煮全家上上下下十几个人吃的饭菜……家里有佣人,但是爸爸不让佣人整理家务,佣人只负责照顾爷爷、奶奶的生活起居,所有家事都是我跟妈妈在做的,做不好还会挨骂。我比佣人还不如……爸爸从来不骂佣人的……
“外出吃饭,只有哥哥们可以跟爸爸一起去,妈妈和我必须留下来看家。佣人跟司机可以放假,但是,我连跟同学去看场电影都不可以。我下课得马上回家,连塞车都不能当作是借口……哥哥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我却不能……什么都不能……千金小姐到底是什么?我不明白,我不知道……在我们家,只有男人是人,女人根本不算是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多年的委屈,她只能啜泣着跟萧潇倾诉。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听,一再的拿起面纸,温柔的擦拭她的眼泪。
说到最后,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萧潇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做了件他不该做的事--
他紧紧的拥抱住她,几乎是痛苦的,轻轻吻去她颊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