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唐恬听得呆了,手里的汤匙停在半空中。
“我们订婚了。”他发笑,像是在讲一个古老的笑话。“我们订婚的时候,她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个孩子……很美丽的孩子。当然,很多男生追逐她,所以也有很多‘传闻’,而我总是帮她辩白……”
她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孩子总是天真无邪,却也任性残忍……”他垂下眼,“很多时候,那些并不只是传闻而已。她除了我这个未婚夫之外,还有很多男性朋友,交情好到可以双双去旅行,好到可以一起过夜……当然,我从不质疑她的清白。”
这是自欺欺人。
他摇头,又是一阵苦笑,“但我还是爱她,无可救药的爱她。我总是想,她终有倦的一天,终究会长大的,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
“她没有长大吗?”她问,眼神是这样的纯净清亮,就像个不解世事的孩子,如此稚气,如此天真。
但是,外表与内在往往是不一致的,宁馨是如此肤浅幼稚,而她却早熟得教人心疼。
“一年前,我的健康出了些状况。”他小心的斟酌字句,“而她要出国念书。其实她已经出国留学好几次,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拿到学位。她知道了我的身体状况……执意要解除婚约。”
唐恬眼中有着真实的关怀,“要紧吗?现在你的身体好起来了吗?”
“你看我像是有事吗?”他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不过,当时的情况的确有点吓人。”
他还记得,那时宁馨连人都没出现,只是打通电话来说要解除婚约。而他,是在加护病房里接到电话的。
之后,很荒谬的,快递送了个包裹到他的病床前。
包裹里是宁馨的订婚戒指。
在那样危殆的时刻,他没有理由说不,但是,他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宁馨在电话里哭得那么惨,说她不会应付这种状况,不敢看自己最亲爱的人步向死亡,所以只能逃。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还记得他在病床上,微弱的回答了这么一句。
萧潇悠悠从回忆中回神,发现唐恬胆怯的把手放在他的上头。
“你如果想哭……我的手借你握一下。”她恨自己这么笨拙,完全不会安慰人。
他感激的握握她的手。这双手这么小,这么软,却已经有些薄茧了。
“我不会哭的。”
她的手虽小,却是一双坚强的手。
“以后……她再来,我可不可以不要做甜点给她吃?”想到被弹了烟灰羞辱的提拉米苏,唐恬又伤心起来。
“她不会再来了。”萧潇轻松的笑笑,“我会把楼下大门的门锁换掉,她再也来不了了。”
“这样好吗?”这么漫长的爱恋,能够轻易的画下休止符吗?她忍不住问:“萧潇……你还爱她吗?”
“如果还爱她,我就不会换掉门锁。”像是一道禁锢他多年的咒语终于解除了,原来自由的空气是这样美妙。“我不再爱她……天啊,我终于自由了。”
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愉悦神情,她也跟着高兴起来。当他抬头真正微笑的时候,是多么好看啊。
她突然有些羡慕那个被他爱了许多年的美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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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潇真的找了锁匠来换门锁,而宁馨也没再上门。
樱花盛开了一个多礼拜,开始化成急骤的樱雪,在风里盘旋,像是春天狂乱的眼泪。
花园里铺满了凋零的花瓣,唐恬每天都要扫掉一大袋,可第二天,又是满地的落英。
“若是嫌麻烦,我找人来砍掉吧。”看她这样累,萧潇提议道。
“为什么?樱花树是无辜的。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做,扫花很浪漫呢。”拿着竹帚在落英纷飞中微笑的唐恬,显得恬静而可爱。
真奇怪,一个像孩子般的少女,却让他觉得……她比宁馨还美。
当他写稿写累了,抬头就可以看到唐恬正扫着落花,仰起精致的小脸,愉悦的伸出小小的手,接捧飞舞的粉嫩绯红。
一种静谧的、令人安心的温柔,让他冻得僵硬的心,渐渐的融化、温暖。
当樱花落尽、满树嫩叶萌发的某一天,萧家的对讲机居然响了。
这陌生的声音让唐恬差点跳了起来。来萧家这么久,还没人按过对讲机呢。
她拿起对讲机,小小的液晶屏幕显示出宁馨愤怒的脸孔。
“开门让我进去!该死!潇呢?他为什么不来?我要见他,叫他来跟我说清楚!”
“萧潇……”她怯怯的唤着,“林小姐--”
“把对讲机挂掉。”他连头也不回,“别理她。”
这样好吗?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挂掉了对讲机。
接着,对讲机响了快二十分钟。
萧潇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却不是拿起对讲机。他直接拨电话到管理室,要他们处理下断按电铃骚扰的“陌生”访客。
“必要的时候报警处理。”讲完这一句,他轻轻的放下电话。
看着唐恬惊愕的眼光,他神色自若的说:“任何人都不该糟蹋食物,尤其是好吃的食物,对不对?糟蹋美食的人,就是我的敌人。”然后耸耸肩。
唐恬被他逗得笑出来。
真喜欢她这样可爱的微笑,没有一点心机,如果可以永远看着这样的微笑……
永远?哪来的永远?他的心一沉。严酷的现实,逼得他非面对不可。
承认吧。承认他关心这个小女孩,甚至已经太过关心……像是一种甜蜜的香氛,捉摸不到,但是却不能没有她。
他什么都可以承认,就是不能够承认这是……爱。
这对她太残酷了。
“……这样可以吗?”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行,绝对不行……”他喃喃着,随即醒悟到是唐恬在跟他说话,“你刚说什么?”
“我是说,你和林小姐毕竟认识那么多年,这样做……真的好吗?”唐恬嗫嚅的问。
“不用管她。”他不禁奇怪,为什么过去会一直蒙蔽自己的眼睛,无法看清现实?“她大概是打听到,我死后会有一大笔丰厚的遗产,才会回头来找我……这样好了,我干脆把遗产都留给你,反正国外也有这种例子,把遗产留给管家--”
“不要!”
唐恬大叫,让他惊讶的抬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不要说什么遗产……你还这么年轻欸!不要说这个,我不要遗产,我不要听啦!”她捂住耳朵,神情是这样的恐惧。
“唐恬。”他关怀的看着她,“别这样,关心自己的身后事,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呀,你害怕什么?”
瞅了他一会儿,她不安的抓住他的袖子,“你没事了对不对?一年前生的重病全都好了,你现在没事了对不对?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说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的……”
她眼中的担忧重重戳刺着他的心,疼痛中又隐隐有着一丝甜蜜。
呵,她担忧他呢。
“……我不会让你孤苦无依的。”他抚慰的拍拍她的手,“放心,我会好好的。”
她大大的眼睛仔细梭巡着他的脸,想知道他的保证是否真确。“我不要……我不要遗产,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
清亮的眼眸渐渐涌出湿意,凝聚成泪滴,沿着粉嫩的脸颊滑落,像是一颗颗的珍珠。
这世界上,她的确没有可信赖、依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