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为什么是二小姐不是二公子呢?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受惊的马儿前腿立起嘶叫,正在瞌睡的小秋真的撞到了脑袋,小夏一跌,但让丽萍给接住了。
车外一阵喧闹,“要命的就把钱财交出来!别跟老子啰啰唆唆!”粗暴的声音震得人胆战心惊,车夫已经害怕得滚到马车下发抖了。
小秋揉着额头的肿包,满腔怒火,“是哪个不长眼的抢到我们家先生这儿来?没看到偌大的记号?不识字也该识得萍草图案!”
小秋怒气冲天的掀开车帘,“你们是哪山哪寨的?上面的人都不管的哪?四川地方,归‘追风寨’许老三管的,你们又是哪个堂下的?报上名来!”
“唷~~是个小美人儿。”群盗中有个看来是领头的男子轻浮调笑道:“好大气势啊,老子就爱这种辣娃儿,够味!什么追风寨不追风寨的,老子不晓得!”掀开的车帘里有着两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还有个白面书生。
小姑娘倒也罢了,这书生……居然俊雅端秀到这种地步,真让人垂涎三尺。
“哥儿,”盗匪里有人撞了撞领头的胳臂,“瞧瞧这书生,可比狎院的红牌相公俊多了,不知道尝起来滋味如何啊……”
“唷唷,老四,你这喜欢小嫩皮的癖好真得改改,不过瞧瞧这小嫩皮,连老子我都动心了……”
丽萍听到这样不堪的话,只是皱紧秀眉将折扇一展,遮住了自己的容貌;小夏、小秋简直要气炸了,想上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又让丽萍止住。
“且慢,”她低声,“这些人不认真当土匪的。你们看,他们服装华丽、举止浮夸,大概是纨子弟学人家当土匪玩玩。你们别动上了手,害人家断手断脚的……”
“侮辱我们二公子,就是自找死路!”她们姊妹动了气,提了娥眉刺,就想往外冲。
“别!你们亮了兵器,他们还有活路吗?”丽萍苦劝,朗声对外面的匪人说:“各位大哥,你们也不像是缺金少银的人,何苦为了作戏取乐,干这种拦路的抢人营生?趁现在尚未酿成大错,快快回头吧!”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老子的骨头都酥了……”
“小嫩皮,跟着老子来吧,包你要什么有什么。我家里虽然有十五个小妾了,多养个相公也不算啥,快快出来跟老子过好日子吧……”
“等我剪了你的命根子,我看你好当和尚了,还想抢我家公子去?你发梦吧!”小秋叫嚷着。
“送去给大爷发卖到皇宫,还能当太监呢!佛门清静地,可不要让这些肮脏东西弄污了!”小夏也补了几句。
丽萍心里暗暗叫苦。若是这些匪人听劝,还可以免去皮肉之苦,偏生是不听劝了。两造隔着车子越吵越凶,看样子是要动上手了……
“借过。”一个动听却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暂时的镇压住所有的嚣闹。
一个白衣男子无声无息的走到他们面前,小小的山路让马车和抢匪塞满了,居然没有可以错身的地方。
只见他散发未冠,戴着顶斗笠,帽檐压得低低的,这伙匪人打量着他,“喂,我们拦路抢劫,你没看到?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我没有值钱的东西。”男子淡漠的说,“借过。”
“没值钱的东西就把命留下!”匪人说完便冲上前去。
丽萍心知不妙,“小夏小秋!快!”
等她们下了马车,不禁傻眼。
五六名大汉都躺在地上,面色如霜,不断的蜷缩颤抖,那男子的斗笠弃在地上,露出一张皎洁妖艳的脸孔。
像是雪捏成的娃娃……精致绝伦的面容除了眉毛和瞳孔外,几乎都是雪白的,连嘴唇都褪成淡淡的樱色;漆黑的长发几乎委地,穿着素白的袍子,即使知道他是男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怦然心动吧?只是那双眼睛,那双绝艳的眼睛,却也如同冰铸的一般,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一触及他的眼神,就让人打从心底发寒。
像是可以吞没一切的空虚冰冷,宛如没有感情的猛兽盯着猎物的眼神。
小夏和小秋害怕的抱成一团,只有丽萍敢直视着这个宛如霜雪精灵的人。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居然……居然连杀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弯腰捡起斗笠,晃了两晃,昏了过去。
丽萍冲上前去扶住他,踉跄了一下,触手只觉霜冷,一探他的脉息,更吃了一惊。
这人……是怎样活到今天的?她身为医家女,自幼耳濡目染,性酷好读书,除了怕见血实际经验远不如三妹鬼医,若论医学是可以跟鬼医丽郭比肩的。
这脉息寒气根深蒂固,仿佛与生俱来。她熟读医书,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紊乱自残的内力。
“小夏、小秋,把这位公子扶进马车里。”她吩咐着,又蹲身去看匪人的伤势。
这是寒掌。果然是这位公子击伤的,其掌虽险却浅,乍看很骇人,一探脉象却只是暂时的寒气入侵,几颗天仙丸,这些匪人个把时辰就能动了。
是刻意的手下留情,还是这位公子无力伤人?看公子沉重的内伤,恐是后者。
看丽萍忙着医治众人,已将人扶进马车的小秋嘟着嘴道:“二公子,你也忒好心了!这些是土匪强盗欸!管他们去死的,还浪费这么好的药!我一点都不想救……”
小夏忧心的接着说:“二公子,你救这些匪人也算了,车里的那个……”她害怕的回头看,“公子呵,他的武功连小婢都害怕的。若是他存歹意,我跟没用的小秋连当小菜都不够的!你这慈心得改改,别什么都往家里捡。猫呀狗呀也就算了,眼下捡只老虎……”
“什么没用的小秋?!”小秋抗议了,“你又比我武功高多少?四小姐说,我比你有慧根呢……”
“天天贪着听说书偷懒不练武,慧根再好有个屁用!”小夏嗤之以鼻。
“好了,这样也吵!小夏,照你说,该怎么办?就扔下他不管?”丽萍揩了揩汗,“他身负重伤,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呢!若是没遇到,倒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即是有缘,怎可不管?众生平等,医家岂有漠视之理?”
“二公子,你现不是先生,是老师!跟医家又有啥关系?”小夏不服气的争辩。她怕呀,她实在害怕那个人的眼睛。
“我是医家子。”丽萍心平气和的治完最后一个匪人,心慈的要马夫把不能动弹的这群土匪拖到树荫下,“身为医家人,我只是选了另一条不一样的医途而已。”
小夏皱紧眉,硬着头皮上了马车。饶是这样害怕,她还是紧紧的依在丽萍身边,警戒的看着昏迷中的雪公子。
她很明白,二小姐这种该死的心慈是没救了。小夏的娘当年服侍过林夫人,常常流着眼泪说二小姐最像亡母。
她们和二小姐朝夕相处,怎么会不明白?伤猫伤狗就这样捡了满院子,连路边的乞丐生了病,都会磕头求“萍踪先生”医治。大半的束修不是拿去济贫,就是施药。怕打扰到书院其它人,赫赫有名的讲经先生,偏偏住到最偏远最小最破旧的院落里,就贪图有个后门,替穷苦人家看病方便些。
二小姐常说:“治病只能治一身、救一家,治国才能救天下。”为了这个远大的目标,她竭尽心力教导这群又笨又蠢的学生,苦口婆心,好不容易学生有点出息,赢来个“士大夫之师”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