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夫人回来奔父丧,”彩莲叙述着,“同时准备承接父亲的爵位。”
“你们晋国王君答应这么安排?”采萱颇感讶异。
彩莲摇了摇头,“那时将军已经十五岁。”
“我明白了,一定是说好由有一半君家血统的魏文龙接位,对不对?”
“对,但那个时候将军恰巧受了风寒,留在魏地休息,说好等出殡时再回来送外祖,想不到贼人就在那时发动攻击,暗杀了君夫人。”
采萱掩了口,瞪大双眼。
“主谋者就是君焉的父亲,他一直盘据这个位子,直到三年前因病过世,才传位给君焉。”
“魏卿为什么没有为爱妻报仇?”采萱直觉的问道,万一那魏文龙也如他父亲那样的无情.....她怎么会想到这上头来?
彩莲被问得神色一黯。“他身不由己。”
“什么?”
“当时他也在现场,”彩莲解释道:“他们感情一向很好,你说他怎么可能不陪着一起回来?当然也一起遭了毒手,更可怜的是,他还多拖了三年,那三年始终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啊!”采萱不由自主的叹道:“真是可怜。”跟她一样,两人都是在十八岁那一年,成为无父无母,不,应该说成为父母均已先到另一个世界去的孤儿。
但是,这仍然无法成为他可以强娶她为妻的理由,世上的孤儿岂止他一人,比他更孤苦无依的到处都是,这如何能够为他的乖僻行为开脱。
荒谬的是,在彩莲眼中,他不折不扣是个救世的英雄,能被他看中,更是无上的荣宠。
“彩莲,”采萱也曾试图与她讲理,“如果魏文龙真如你所言的毫无缺点,为什么会相中我作为妻子的人选?我相信他能挑选的名援淑女,甚至于公主,必不在少数。”除非,采萱没有说出口的是,除非在那些贵族眼中,他仍是一名贼寇,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成为他们的乘龙快婿。
岂料彩莲仍有妙答,“由此可见,将军对你真是一见钟情啊!”
“对我一见钟情?”
“是呀!这还是勇哥私下告诉我的,原来你跟将军早在你入境晋国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为了你,还不惜冒被认出身分的危险,出面抢救一个小孩。”
“是,”采萱急急忙忙的解释,“他是抢救了一名小男孩,但那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
“是吗?”彩莲分明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就算第一次不是好了,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你指的是他混进这里来的那一次吧!”采萱接下去说:“现在,我晓得他根本不是来当刺客,分明就是来跟你们做里应外和的准备。”说着说着,已经有点生气。
“你是在怪我和勇哥没把事说给你听吗?”彩莲误会了采萱的愤怒。“但我们有我们的苦衷,君焉的父亲是个暴虐的主子,所以在他统治期间,将军一直忍辱负重,连带着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得不战战兢兢,就怕一个闪失,会坏了将军复位的大事。”
“你们这些下人?为什么只有你们帮忙,魏文龙的兄长族亲们呢?”虽然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却又忍不住关切的问。
“他们和原来的君卿,也就是将军的外祖没有丝毫血缘开系,就算想帮忙也力不从心,深怕‘名不正、言不顺’,到时晋君怪罪下来,岂不帮了倒忙?”
是吗?采萱却不这么想,人情冷暖,她在这两年间算是尝尽了。像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谁见了都怕,怕被她依靠上了,就不肯离开,魏文龙虽贵为魏侯与君侯之女的儿子,但终究负着父母的血海深仇,谁敢真正的招惹?
“那他现在可真是苦尽甘来了。”以前那些不敢“雪中送炭”的人,现在看他真的夺回君家的封地,应该很快便会来“锦上添花”了吧!
然而即使如此,采萱仍没有办法谅解他,他们几乎走过相同的路,所以他应该怜惜她、帮助她、支持她才对,怎么反面欺负她、强迫她,几乎将她逼得走投无路呢?
太没有道理了!这么蛮横的一个人,教她如何托负终身?
因此她宁可死。
对,她宁可死,也不愿见到他丑陋的一面,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肯让她保留两人初见时的美好?
后来彩莲又说了什么,采萱便大半都没听进去了,只任由她摆布,甚至乖乖跟魏文龙草草拜了堂,也没动用杜薇的嫁衣。
爹、娘,我就快要与你们团圆了,等等我,等--
“将军。”守在门口的两位侍女尊敬的叫道。
等到他来。
“辛苦了,都下去吧!”
“是。”
采萱听着他的声音,等着他慢慢走到自己面前来。
她依旧一语不发,什么都不说。
“啊!”却听见他说:“应该先喝交杯酒,我怎么给忘了。”
还想要她跟他喝交杯酒?作梦!
“夫人,来--”文龙一手掀开她的盖头,一手递上酒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双手执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危险!”虽然他当机立断,把红巾和酒杯都丢开,用力打掉她手中的刀子,但终究稍迟一步。
“让我死!”她决绝的喊道。
“有我在,你休想。”不顾她的挣扎,文龙把她的嫁衣一层层的剥开。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胸前微痛,让采萱知道刀尖没有完全落空。
“你为什么总是想不通?”泛在她白色抹胸上的血,仿如一朵鲜艳的花。“为什么不肯乖乖嫁给我,什么都别问?”
“你喜欢木头?”她在他脸上看到的是什么?慌张、焦灼跟疼惜?真的是疼借吗?恐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闭嘴。”天啊!她怎么这么倔强?不惜以死明志,嫁给他有这么难吗?
“你……真霸道。”两年多来的忍耐,到晋国后半个月的煎熬,加上这两天的纷乱,采萱终于撑不下去了,而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居然还能展露一抹几近凄艳的笑容,看得文龙心中一震。
“采萱,采萱……”他一声接一声的唤。
但采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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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萱从深深的黑暗中缓缓苏醒,觉得四肢重,头也重,最重的是眼皮,好像怎么睁也睁不开。
人死了之后,不是应该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吗?“娘!”她喃喃唤道,终于睁开了眼。
叫出声后,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却是魏文龙。
“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不可能,他不可能陪她一起死,换句话说,这里并非阴曹地府,而是……
“为什么?”她偏过头去,已经流不出一滴泪水。“为什么不放我走?”
“昨夜之事,苦被你母亲知道,她一定很难过。”
采萱的泪水,终于再度决堤。
“我知道。”他仍坐在床前,低声的说:“因为我也曾动过相同的念头,想随母亲而去,若不是为了我,她不会死得那么惨。”
采萱转过头来看着他,发现他一脸哀戚,心下为之一酸,差点就想伸出手去轻抚他的脸。
“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最后她只这样说。
“但母亲代我回来却是事实,当时晋君已经答应让我接位,只是碍于年龄尚小,遂暗示由父亲及母亲代为摄政一年,所以他们才会回来,才会--”
“我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见不得他难过。“那根本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没得风寒,就算你一起回来,那又如何?恐怕只是一家三口都难逃毒手而已,再说,女儿怎能不回来奔父亲的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