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敖寒却把眉儿一拧。“大人请自重。”她说这话的模样,正经得像个快入士为安的老太婆。
谷仲臣不由得扁扁嘴。“唉!这林城烟的案子实在有够麻烦,人证物证俱全,叫本官想为他翻案都难呢!”
他说这话是在威胁她?敖寒暗暗一咬牙关。若非惦着王小姐一生的幸福,她还真想甩他两巴掌!
“陈大人有何目的何妨直说?”
“没有啊,‘敖姑娘’,我怎么敢对你怀抱不良目的?”他还特意强调“敖姑娘”那三个字。
敖寒悄悄将袖里的拳头握了个死紧。“大人不必多礼,唤小女子‘寒儿’便成。”
“不好!”他嘟起嘴。“你又会叫我自重。”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悄悄钻进她心底----幼年时的谷仲臣总是这样逗她,使刁耍赖在她身上逞尽一切威风。
曾经,他们非常亲密的,尤其在那段以“姊弟”相称的岁月里,两人不论读书、游戏都在一起。变故起于她十八岁那年,他们被宣布成为“未婚夫妻”,她虽曾惶然过,心下其实是暗喜的,因为十余年相处下来,她人生中所有的情感,包括对弟、对友、对男人……早已全部投注在他身上。
那时,他问了她一句:“寒姊,你为什么允婚?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完全没有意见吗?真甘心任人摆布一生?”
她没点头、她没摇头,只答了:“婚姻大事本就全由爹娘作主。”
她是女人,自幼即被教导要矜持、要守礼,因此那样的回答已是她表白的极限;她以为他同她一样,岂料男人的心有如空中的云,根本难以捉摸!
此后,他未再对她表态过。她虽曾隐隐察觉他对她拉远了距离,却以为那是成亲前必然的现象,未曾深入追究。直到成亲当日他充她而去,她才恍然大悟,他当时的言行举止正表明了他拒绝这桩婚姻。
“喂!”谷仲臣不悦地蹙紧了眉峰。她居然在与他谈话的过程中发呆,真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敖寒不知他何时又靠了过来,被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吓得杏眼圆睁。
“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敖、姑、娘----”回想任职京师的时候,祈求他顾盼一眼的女子不知凡几,她却如此对待他?不识货的女人!
敖寒抚着胸膛急退一大步,那里头活像藏了十万兵马,慌乱得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你是不想见到我了,好吧!我走,立刻就离开王府。”他转身便走。
“你要是离开王府,那林城烟的案子怎么办?”虽然不知该如何应付他千变万化的面貌,但一想到可怜的王小姐,她还是鼓起勇气留住他。
“随县太爷去办喽!反正我瞧他也不是什么贪赃枉法的恶徒,不过是人古板些,容易受既有情势影响,那就……看林城烟的运气吧!”
真会耍嘴皮子,一番话又是软、又是硬的,叫敖寒一颗心东飘西荡,最后不得不向他屈服。
“大人……”
他的脚步没停。
她紧紧抿着唇,听见开门声已响。“任忪!”终于还是让他顺了心。
他立刻停步,回头笑咪咪地望着她,眼里闪着渴望。
“请你……留下来……”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话儿说全。
谷仲臣蓦地瞪大眼。如果只要这五个字,他有必要费这么大劲儿跟她在这里唱大戏吗?接着,转身的动作俐落而不拖泥带水,觑准了她善良软心肠,他有把握终能达成目的。
“任忪!”她被逼得胀红了双颊。
“嗯?”漫应一声,没啥儿精神。?
她深吸口气、又深吸口气,连对付四岁的小顽童谷仲臣都没这么辛苦。
“寒儿请你留下来。 ”
“没问题。”他的动作好快,前一刻还在门边,后一刻她的手已被他握在掌中。“只要寒儿的要求我无不应允。”
“谢谢。”她尴尬地在他怀里挣扎着,不习惯与男人如此亲近。
谷仲臣很清楚她羞怯的本性,像这种时候,要叫她逐渐习惯他的胸怀只有一个方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林城烟的案子真的很麻烦。”他的色狼面目一下子变得严肃无比。
敖寒也跟着受到了影响,尽抛不适,凝聚了注意力听他说话。
谷仲臣乘机将她更带进怀中,同时又接着说:“药铺老板证明他早上曾说家里闹老鼠,去买了些砒霜,中午就有邻居听见林家传出剧烈争吵声,而到了晚上,林家便发生灭门惨案,一家四口只有林城烟一人未曾饮下毒药,逃出生天。你说,这嫌疑犯除却林城烟还有谁?”
“林家人真的是被毒药毒死的吗?”
“嗯!而且还是剧毒砒霜,有仵作验尸单为证。”
“不可能有其他死因?”
“该案发生后,官府派人处理,当场许多衙役和好奇民紧都亲眼目睹死者脸部发青,分明是中毒后的反应。”
“是吗?”她烦恼得将两道黛眉都锁成结了。
“别这样。”他心疼地拍抚她的背。“凶手若真是林城烟,我们也不能单为了王小姐一人就放纵凶手逍遥法外啊!”
“我知道,可是……”想起可怜的王小姐,她心底就揪得发痛。“这两日,她常常告诉我小时候与林城烟相处的事情,我怎么听都觉得林城烟不像是那么凶狠的人。”
“人是会变的。”
“王小姐……一定受不了的……”不知不觉地,她整个人贴上了他的胸膛,耳边传来他稳定的心跳,像阵强而有力的风,倏忽吹散了她心底的乌云。“验尸单上有没有提到死者的指甲成何反应?”
“指甲?”他专心回忆这两日看过的报告。“没有,关指甲什么事?”
“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她眼中闪过一抹光。“可不可以请你下令开棺重新验尸?”
〔你怀疑仵作做假?”
“不,我只是猜,也许事有蹊跷!”她猛地抬头,却与他正俯下的唇贴了个正着。“啊——”她随即仓皇惊疑地推开他。“你……”
“寒儿!”他也吓了一跳,想不到会有这样天大好事降临他头上。
“不许叫我!”她眼眶含着泪。连谷仲臣都没碰过的肌肤却叫他给碰着了,她该怎么办?弃妇之馀,她又变成一名淫妇了。
“寒儿。”没料到她会将一次意外看得如此严重,他紧捉住她欲逃离的身子。“你别这样,听我说嘛!”他怕她这一逃,他这两日辛苦得来的成果又将化为灰烬。
“放开我——”澄澈的泪珠一颗颗滑下她苍白的颊,她激动地用力拍着他的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我喜欢你啊!你看不出来吗?”他被她失控的反应挑出了心火。“我未婚、你未嫁,咱们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可以的?”
“谁说我未嫁的?”她泪眼朦胧地瞪着他。
“江湖中从未有‘女神医’配婚的传言流出。”
“那是因为我在还没成为大夫之前就结婚了。”
闻言,谷仲臣忽地一愣。听她的语气似乎还承认十年前那桩荒唐的婚姻,那她为什么又要出走?
“既然你已婚配,为何你丈夫肯放你独身一人出门行医?”
“我……”她说不出话来,想起谷仲臣已另娶新妇,羞愤、悲凉的泪水流得更急。
没听到心中想要的答案,谷仲臣索性把心一横,再下一记猛药。
“莫非你与夫君感觉不睦?”
他一句话将她的心狠狠撕裂成两半,她捂着唇,哀伤的泣声不住逸出齿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