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拍点点头,索日这才拉起他。石拍狼狈地撑在地上,大声喘息,索日听见他啜泣的声音,于是瞧他一眼,听见他吸鼻水的声音。
“你要哭就一个人到一边哭去,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索日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石拍大声道:“我才没哭。”他抓起沙土,生气地丢向他。
“你再丢一次,我就把你丢到水里,这次我不会再抓住你。”索日厉声道。
石拍抓起沙土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苍白。
索日拍掉胸膛上的尘上,起身道:“如果不想人家溺死你,就学好怎么游水。”
“我会告诉主人说你要淹死我。”石拍大声地叫着。
索日没理他,只是穿好上衣,听见他仍继续叫嚷着,“你是坏人,没人喜欢你,你走开,主人不应该买下你的,你--”
“你们在吵什么?”曲比阿乌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大吵大闹的,声音都传到林子里去了。”
索日没费事回答她,因为石拍又嚷叫起来,他弯身捡起方才收集的树枝,径自往林内走去。
“他把我丢进河里,要淹死我。”石拍气愤地嚷嚷。
曲比阿乌瞄了离去的索日一眼,拿着主人给她的塑料袋到河边装水。“他不是好惹的人,不要跟他太接近。”她对着一身湿的石拍说道。
“我只是跟他说主人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打个喷嚏,随即脱下衣裳拧干。
“他是做得太明显了。”曲比阿乌说道。“好了,快去把衣服烤干,不要生病了,索日的事,我们会找个时间大家讨论。”
石拍又打个喷嚏,这才急忙跑回林子里,曲比阿乌瞧着他奔跑的模样,忽然想起他现在与之前的胆怯判若两人,她不知道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过,他必定因为他的眼睛而受到欺侮与漠视。
在这年代,不能做事的奴隶就跟废物没有两样,主人会买下他,也算是他的造化,想到这个主人,曲比阿乌不禁皱起了眉头。
“好是好,可没一点判别是非的能力,怎么会去信任索日这种人。”她哼地一声。“要我说,他迟早会害了我们大家。”
第八章
“阿母,喝药。”男孩抬起瘦弱的母亲,将碗中的草药灌入她嘴中。
妇人张嘴喝了一口,才咽下去就呛了出来。
男孩放下碗,以袖子拭去她嘴边流出的药汁。“再喝一点,喝下去就会好了。”他再次拿起地上的陶碗。
“阿母……有话……有话跟你说……”妇人抓着儿子的手。
“你喝药。”他又将碗塞到她嘴边。
“阿母……不行了……”
“你会好的,巫师说你会好……”
“索日,听阿母说……”妇人虚弱地咳一声。“这件事……一定要告诉你……”
“等你好了再告诉我。”男孩执拗地说。“你快喝药。”
一这件事很重要……”她喘气。“你到墙角……墙角……那里有东西……”她指着破屋的一角。
“你先喝药,喝完药我再去……”
“你不拿,我不喝。”妇人抿紧嘴。
“好,我去拿。”他小心地将母亲放在草席上,快速地走到墙角,拨开放在墙边的茅草,果然瞧见有个洞。
“你伸手进去,里头有东西。”
他立刻将手伸进洞里,这洞下大,他困难地以手指摸了一番,发现洞上好象有东西,他往上揠,将一块布料挖出。
他看着奇怪的小布,不明所以的回到母亲身边。“我拿出来了,你快喝药。”他扶起母亲。
“我说完话,就喝……”她喘口气,将布料摊开。“这是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穿的,就穿在胸前……”她拉起两条细绳。“这绑在你的颈后……你看这布,不是一般人家的。”她抚着上头精细的绣线及上好的绸缎。
索日不感兴趣地听着,不明白母亲说这些做什么。
妇人抬手抚过儿子的脸。“你跟阿母的这些年,吃了好多苦……咳……以后你不用再吃苦了,你……”她喘口气。“拿着这个去找你亲生的父母。”
索日呆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阿母生的,十一年前我听到外头有婴儿哭声……”
“阿母,你在说什么?!”索日惊讶地瞪大眼。
“那年阿母流产,捡到你时心里很开心,我想是天神看我可怜,所以把你送来给我,却没想到……阿母害了你,害你……变成了奴隶,这几年你吃了这么多苦,都是阿母……咳……”
“阿母,别说了。”他激动地拿起碗。
妇人抬起手,抚着他额上的奴隶印记。“阿母害了你……”
“不要说了,你喝药……”
妇人听话地喝了一口。“你的父母一定是贵族……”
“我不要听。”他摇头。
“一定……”她抓着儿子的手。“一定要去找他们,以后你就……不用再吃苦了。”
“阿母……”
妇人张嘴,无力地说:“我喝不下了……”
“再喝一口。”索日心急地又灌了一口。
她轻咳一声,视线牢牢地锁着儿子的脸。“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找他们,你不是奴隶……”她无力地垂下手。
“阿母。”他心急的摇了她一下。
她看着儿子的脸在她眼前愈来愈模糊,小声叮咛,“记得去找他们,去找他们……”
“阿母,你说什么?”他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她唇边。
“记得……去找……找你父母……”
突然,木门让人踢开,一个宏亮的声音喊道:“还不起来干活,是不是想偷懒?”
索日没理会他,只是喊着母亲。“暍了药你就会好了。”他强行打开母亲的嘴,将药汁灌入。
“还不出来!”工头进入屋内,鞭子一甩就往索日的背上打去。
索日转头瞪他一眼。“我今天不做工,我要照顾阿母。”
“你说什么!”工头怒斥。“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不要命了!”他又抽他一鞭。
索日挺了一下背,继续喂母亲喝药。
工头走近,一脚踩上他的肩。“不要在这里跟我哭死哭活的。”他瞄了眼一动也不动的妇女,弯身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你做什么!”索日挥开他的手。
“人都死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他一把抓起索日,将他拉离地面。
索日被他一抓起来,手上的碗掉了地,剩下的汤汁洒在草席上,染成紫黑,像母亲唇上的颜色。
“怎么了,小鬼,死了娘就要哭啦……哈……”工头大笑起来。
索日的视线由母亲死灰的脸移至工头臃肿肥胖的脸,他的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索日抓着他仰笑的头,用尽力气撞向他的头,笑声戛然而止,他听见两人脑袋撞击的声响,就像远方的雷声。
工头的尖叫声像被扼颈的公鸡,他的手松开,索日掉到地上,鲜血由额头流至眼前,他抓起地上的砖块打上工头的肚子,将他击倒在地,再伸手抓起鞭子绕上工头的脖子,嘴角的血腥味像母亲咳出的血飘散在空中,带着一丝腐臭,他勒紧鞭子,-寸寸收紧……
“不行、不行……快松手、快松手……”
遥远而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索日、索日……”
杂沓的脚步声盖过遥远的女声,他的身体在刹那间感受到剧烈的痛苦,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被打到一旁,撞上母亲的身体,木棍重重地打上他的腰背,他呻吟一声,本能地抬手护住头。
“这小子好大的胆子……”伴随着怒骂声,木棍不停地打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