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
这个字眼不单单是指伏在桌上舔盘子的受惊动物,更指看清了屋里那头应该只在Discovery频道出现的巨型生物的孟恩恺。
一头皮毛鲜艳而姿态高贵的猎豹!
他料猜过是猫是狗,甚至是任何一种可能误闯进房宅的动物,独独忘了将猎豹算在其中!
他与它都愣了片刻,他看它,它看他,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它叼在嘴里的罐头肉掉了下来,“啪答”声如轰隆春雷震醒了发蠢的一人一豹,他们又同时有了本能反应——
孟恩恺快步要退回门后避难,猎豹却是勇往直前飞扑而来。
它比他快一秒,爪子划花了他握住门把的手,爪痕烙下,鲜血迸现,血腥味刺激了兽性,让白森森的牙更咧开数分,孟恩恺吃痛,却无任何工具自卫,那豹的身躯如弓一般伸展开来,弧线优美无瑕,身上的皮草看起来犹如女王披肩那般高贵,蓝绿的冷瞳专注于杀人灭口而轻眯,它重重地压倒了孟恩恺。
Cheetah,猎豹,哺乳纲、食肉目、猫型总科、猫科、猎豹亚科、猎豹属。孟恩恺在此时此刻就快被咬断咽喉的危机时分,还有心情在脑子里温习曾经背诵过的动物大百科,一项项将“猎豹”所属的学术分类给列出来。
猎豹是种非常优雅的动物,最美之时便是它们拉开身躯在草原上驰骋的模样,流线的弧形、独特的花纹,虽是天生的狩猎者,但也是至今唯一一种未曾主动攻击人类的大型肉食动物——不过,教科书上关于这项说法似乎有误,否则他无法解释现在压在他身上的是什么东西——更在三千多年前便有人类豢养猎豹的纪录。基本上,它们勉勉强强算是“温驯”的动物——在与其他猛兽相比之下。
孟恩恺被推倒,脑门重重撞到地板,发出疼痛与晕眩并存的响声,在他耳边有猎豹发自腹腔的沉沉兽狺,像是低低斥责着他打扰它用餐的好兴致,也像是控诉他将一屋子的肥美动物全藏起来,更像是咕哝骂人。
他的思绪中断——在他能清清楚楚数明猎豹嘴里的牙齿数目时,在他的脖子被猎豹滴落的口水给染湿时,在他的皮肤感觉到它鼻息的喷吐而麻烫时,他终于无暇再去翻阅脑子里那一页页写满豹之习性、产地和种类的资料库!
生死关头,所有读过的书全是屁!
豹牙逼近,扣上了他的喉,现在只消一个小小的上下牙关闭合动作,他的脑袋就要和他的脖子互道珍重再见,下辈子再相逢。
咚!
蓦然,孟恩恺感觉身上的压力加重,趴伏在他胸膛上的豹躯一软,利牙还半咬在他柔软的颈侧,一分被穿刺皮肉的痛楚泛开,可是没有更剧烈的疼痛紧随而来,只有口水越淌越多,弄湿他半片衣襟,黏黏稠稠的感觉不是很舒服,让人极容易误以为那衣服上的湿,是他被咬伤而流出来的鲜血。
安眠药的效力发作了。
孟恩恺一开始就在桌上那堆诱饵里掺了不危害动物身体的安眠药剂,目的只是为了让那只作恶的小动物饱食一顿后乖乖束手就擒,他猜想是大型的猫犬类,所以剂量稍稍加重,但对一只猎豹……似乎仍是不足,所以它吃完一桌子食物后仍没即时睡去,所幸药效发挥的时机恰好,保住他一条小命。
撑起身子,稳住胸口那头猎豹下滑的身势。
好柔软的毛,他原本想像中的猎豹毛应该更粗硬些,会扎人的,当然比起兔子的软毛还相差好一段距离,不过触感已经令人爱不释手。
它微微张着嘴,原本是为了扑咬他而咧开的凶狠模样,现在一睡下,却像是酣酣打呼的小孩子,呼噜噜发出低吁。
是动物园还是马戏团走丢的吗?否则怎会闯入他的诊所偷吃小动物,想必是饿极了才会如此。它是只挑了他这里行凶,还是大街小巷全都吃遏遍了?
孟恩恺抱起它,莫约一个人左右的重量,猎豹的体长九十五至一百七十公分,体重约三十至八十公斤,那么这头豹算是瘦小型的罗,抱起来比他养过的大型牧羊犬还要轻。
走向诊所里最大型的铁笼子,先将它安顿下来再说,明天早上再打电话询问捉到猎豹该如何处置,再怎么说,野豹的处理方法可不能比照小猫小狗。
孟恩恺才将猎豹塞到铁笼的一半,双臂间却传来了令人措手不及的震撼!
“这是……”他瞠大眸,紧盯着仍瘫靠在他手上的异象!
原本搔拂着他双手肌肤的毛茸茸触感正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滑腻到不可思议的柔软,豹毛上的艳丽花纹以同样的速度淡化,犹如有人正用放影机的“倒转”功能在耍玩戏弄着他眼前的画面,一根根数公分长的豹毛被吸进了白皙的肤间,直至完全不见踪影,留下来的,只有细不可见的寒毛,完全遮蔽不了他指掌间搂抱住的白玉身躯——
一具女人的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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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恩恺坐在床畔的椅子上啜饮香浓咖啡,舌尖苦与甜交杂的滋味,一如他此时心头掺搅的矛盾情绪,当然,更如同床上的女人所带给他的惊吓。
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那时手里抱的该是沉沉昏睡的猎豹,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头豹会用极快的速度在他臂弯里变成女人,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而且是个像极了童话故事里艳丽坏女王的冷傲美人……
她的肤质看起来是那么精致完美,像是美术馆里摆放的雕像,圆滑而无瑕:她的五官绝对称不上温柔或和善,一个拥有女王气质的人,该是美艳不可方物,该是高傲淡漠,挑眼蹙眉都带着睥睨一切的神情,不许任何人亵渎了属于她的傲骨,就连他圈抱住她时,他都涌起不该侮慢了她的反省念头。
他的视线没离开过她半秒,连眨眼的瞬间也不曾,仔仔细细、清清楚楚,没漏看她任何变化,所以他很笃定那人与豹的交替并不仅是他的幻觉。
一只猎豹;一个女人。
她体质的矛盾,让他挣扎该将“它”关进大狗笼,还是将“她”安置在软床上,不过最终的决定正如此刻——她睡在他的床上,发出轻酣的梦呓,长发披散在枕上,如丝如绸,细腻得不可思议,只是那般单纯滑过他的手臂,就几乎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抚触梳弄,享受流泉般的顺滑。
原本是再简单不过的诱捕小动物,结果小动物没捕到,却来了一头猎豹,这样已经够教“豹”口余生的他愕然不已,没料到这头豹竟然还上演了电影科幻特效让他惊上加惊,一整个晚上都处于惶惑迷惘里,最初的震惊到现在已经快消化光了,他经历了青天霹雳到脑袋一片空白,再到恍神茫然,如今只剩下一丝丝探索的好奇。
人与猎豹,两种完全不同基因的生物,却又同时存在她身上,以常理来看,简直荒谬得让他想摇头发笑,笑这是一场梦境,他在童话的梦里还未醒来,所以才会看到这场人兽变身的奇景,所以才会见到一个可以将无助与高傲两种情绪融合得这么恰当的美丽女人,但是……如果是梦,他脖子上的豹牙印还在隐隐作痛,衬衫上的斑斑血迹已经由鲜红转为暗褐,手背上的爪痕也逐渐红肿,梦境未免太过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