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捉萤吗?”仇煌软声问道。
“不用了。”仇泠摇头,绽开灿烂的笑靥,“我已经捉到哥哥了。”
两人复而欢笑玩耍,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走远;
“老爷、夫人,门外有宫中的人来访,说是来传圣旨的。”一名仆役匆匆来报。
仇烈夫妇稍感讶异,不明白为何圣旨会在此时来到,急忙相偕迎旨。
“不把孩子们叫回来一起去迎接圣旨吗?”绍音岚问丈夫。
“不必了,咱们夫妻俩去迎便是。”
然而,就在仇烈打开黑色铜漆大门,亲自迎接贵客的同时,也一并迎接了死神。
一场政治斗争引来一场灭门之祸,飘岚山庄陷入了即使是神鬼都会为之哭泣的腥风血雨中。
跟在盛装的贵客之后是一骑军队,不!不该称之为军队,那是一群身着军服的刽子手!
一声喝令,大屠杀便毫无征兆地霍然展开,杀、杀、杀、杀、杀!巨变如疾雷骤下,令人淬不及防,惊骇无助的人们四处逃匿,像在死神的手掌里绝望的奔窜,但是,没一个人能逃得过残暴的杀虐。
刽子手杀红了眼,无情的刀剑不断的扬起挥落,只见血溅满天。
凄厉的哀号声此起彼落,却没有听到任何求饶,因为,没有人来得及求饶,便已身首异处。
转瞬间,人头一个个落下,似球般滚落在地面,即使离开身躯,流淌血泪的眼睛仍奋力的瞪视着这惨绝人寰的杀戮,他们的眼中盛满了疑惑、惊愕、恐惧、怨恨.
妇人、孩童、婴儿、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是人,无一幸免,宛如猪羊一样地被屠杀殆尽……
地,湿泞了,漫成一片赭红色的沼泽,映照在满月的星空。
月光下,沼泽的水变得深红而浓稠,凉风拂过,阵阵腥臭味扑鼻而来,再也不起涟漪地悄悄凝结。
逃的人踩过、杀的人踩过,留下无数个或惊恐、或疯狂的脚印,重重叠叠、叠叠重重……踩碎了血沼里又圆又大的鲜红满月。
残暴的杀戮如火如荼的展开,惊动了在远处玩耍,但感觉敏锐的仇煌和仇泠,他们都听到鬼哭神号的悲呜。
“泠,你在这儿等我。”仇煌吩咐道,疾足奔去想探知究竟。
但仇涛却不依,紧随在他的身后。
“泠,你别跟来!”
“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她黏他黏得很紧。
无可奈何,他只好放慢脚步让她跟上。
突然,老奶妈抖着一身肉迎面冲过来,兄妹俩登时愣住,想不到肥胖的奶妈竟能跑得这么快?
“奶妈!”两人一起呼喊。
脸色惨白,像是遭受极大惊吓的奶妈满面泪水,她二话不说,一手一个将他们夹提在腋下,狂奔入山庄的深处。
兄妹俩更是讶异得不得了。
“奶妈,怎么了?”仇煌问。
“别说话。”奶妈的嗓音发着抖,连身上的肉都在抖,但这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受到极度的惊惧。
很快的,他们来到一枯座井边,她先抱仇泠进水桶,降入井底,然后是仇煌,“少爷,来!你也快下去。”
“奶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仇煌急问,双手攀住井缘不肯下去。
“别说了,快下去,千万别出声。”她不说是因为来不及说,只能掰开他的手强硬的将他降放下去并藏匿起来…
“哥哥,到底怎么了?”仇泠掩不住紧张的问。
“没事的。”仇煌镇定地揽住她的肩安抚,可他自己其实也紧张极了,他在心里不停的自问,庄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才说完没事,头上便蓦地—暗,奶妈竟拿木板将井口盖住,遮去了月光。
瞬间两人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有一丝极微弱的光线穿过特地保留的小缝,却不足以让他俩看清状况。
“哥哥,我……”在漆黑中,仇泠欲言又止。
“如何?”
“你怕吗?”她试探的问道。
“怕。”仇煌毫不隐瞒。
“我也是。”她嚅嗫的说。
“不过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仇煌再一次对她做出承诺。
“嗯!”仇泠点点头,“哥哥也别怕,我也会保护你的。”
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脸,但他们可以感受到对方温暖且会心的笑容,两人深知,有对方在的地方,就不必惊惶害怕。
猛地,奶妈凄惨至极的尖叫声传来,刺痛了他俩的耳膜,毋需问,两人当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仇煌下意识的加紧臂力,将仇泠抱得更密实。
倚偎着他,她晓得她可以不用害怕,因为,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会用他的生命守护着她,而她也会如此。
不一会儿,割裂人心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愈来愈多,大概是人们被驱赶到这附近进行屠杀。
仇烈虽率仇家男丁浴血抗敌,企图保护挚爱的家人,但是,他连同飘岚山庄所有人的姓名,注定写入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只因那张被敬称为“圣旨”的绣龙金绸。
他怒吼着,并向天诅咒道:“我仇某人对天发誓,即使被打人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一定要从地狱里爬上来复仇!”
他做着垂死挣扎,以仅存的最后一丝意志力引燃一把如同他的愤恨的烈火,焚烧了眼前的一切,所谓的平静详和在腾升的浓烟火舌中灰飞烟灭,仿佛不曾存在过。
火,映照天际,月娘益发的红艳,冷眼旁观地睨看着可笑的凡尘俗世,以及可悲的凡夫俗子。
食人的野心与贪婪的欲望,吞噬了那被鲜血渲染的惨烈一夜。
那一夜的月亮,好红、好大、好圆、好亮。
她记得,他也无法忘掉。
那是一个明亮的、血腥的,埋下永恒仇恨的……月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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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甫玄踏入寒家见到仇煌时,眼中瞬间闪过无人发觉的不明光芒。
寒无极抚着长白的胡须述说道:“当我赶到时,飘岚山庄已被血洗,烧得面目全非,若非我及时赶到,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恐怕早已饿死在枯井,幸好他们被藏在枯井里,否则,也难逃一死。”语毕,他不住的长叹,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形苍老。
“谁能料到皇上竟会这般狠心,完全不顾念仇家是功在朝廷的重臣。”云飞沉恸的说道。
皇甫玄深沉地注视着仇煌,始终沉默不语。
云家、皇甫家及仇家向来交情匪浅,是已延续数代的世交,如今仇家以谋逆死罪被抄家灭门,仅余存两条年幼的血脉,一定要谨慎处理。
他们都明白藏匿逆臣之后,等于逆臣之罪,倘若收留仇煌与仇泠,也可能惨遭相同的巨祸。
此时,厅内除了仇煌和仇泠外,在场的人计有云飞、皇甫玄和寒无极三人。
三人的目光怜悯地投注在仇煌与仇泠的身上,仅皇甫玄的眼神依旧莫测高深。
逃过一劫的兄妹俩互牵双手,静静的面对众人,让人讶异的是,这两个孩子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少有哭闹的迹象。
先不论哥哥,妹妹亦显得异常的冷静,这似乎不该是一般稚龄孩童所会有的坚强表现。
仇煌的一双鹰眼看起来炯炯有神,即使他仍年少,却已气宇轩昂,眉宇间自然散发出一股天生的傲然英气。
而仇泠则杏目桃腮,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可以预料长大后必将倾国倾城,她的黑瞳中却射出冷冽的光芒,隐隐透出一股犀利的美艳姿色,教人难以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