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雷贯天转身进屋,部属们心里发急,留下大半的人扑灭大火,其余的也跟着挤进石屋里。
“头儿、头儿,请等等!”江一刀冲在最前头,抢在门被重重关上前,挤身卡住门板。
雷贯天回头怒瞪,额上青筋暴起,沾了血的乱发,如雄狮鬃毛般贲张,阔嘴吼出巨声咆哮。
“出去!”
轰雷乍响,江一刀肩膀一缩,被头儿的气势吓得当真抽腿后撤。唯独刘大娘不畏狮吼,坚持排众上前,焦急的挤进来。
“将军,您先别生气,肩上的箭伤得快些处理才行。”她盯着雷贯天肩上汩汩流出的黑血,心里直发愁。
那群马贼的箭镞上,全都喂了毒。将军一马当先,在马贼间冲杀挥砍,却中了一发冷箭。马贼用的毒箭,毒性猛烈,换作是普通人老早就昏厥倒地了。他却勇猛依旧,徒手折断肩上的箭,继续举刀杀敌,丝毫不受影响,直到这会儿,染毒的箭镞可还留在他肩头上呢!
怒吼的狂狮,总算不再咆哮,他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簌簌乱抖的丁儿扔出去。
“啊!”
她发出一声惨叫,耳边只听得到咻咻的风声,接着就咚的一声,不偏不倚的落在床上,小屁股被摔得好疼好疼。
感觉到大难临头,她连伸手抚抚臀儿的时间都没有,就挣扎着爬起来,把红纱帐扯下大半幅,当作护身符似的,紧紧揪在胸前。
“头儿,你先坐下吧!”霍达劝道。跟在雷贯天身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主子这横眉竖目的样子,活像要气得折寿。
雷贯天全身紧绷,砰然在桌边坐下,横眉倒竖,满脸都是暴戾之色,野兽般的目光狠狠盯着床上的丁儿,面目极是狰狞可怕。
“你又想逃走?!”他大声质问,肩上又涌出一股黑血,那股声震八方的压倒性气势,吼起来活像是要杀人。
她惊跳起来,抓着破碎的红纱帐,连忙爬到大床的最角落,跟他保持最远的距离,眼中再度泪汪汪。
呜鸣,她最怕他吼了!
爹爹曾说,这个独眼将军生来铁嗓钢喉,在战场上对峙时,只要大吼一声,就能让敌将吓得滚下马,自动弃械投降。连桀骛的战将,都不敌他的咆哮,她这个小女子胆小如鼠,他再多吼个几句,她的心跳说不定就要停了。
瞧见她的眼泪,他火气更旺!
“还哭!”一道黑血又泉涌而出,溅得衣袍湿了大半。
丁儿又是一惊,大大的深吸一口气,咬含住自个儿的唇,不敢再哭出声,但大颗大颗的泪还是哗啦啦的直掉。
没人敢求情,也没人想求情。想到烈焰冲天的马厩,跟跑得不见踪影的马匹,他们就心疼得直淌血。唉,就连那些马贼所造成的损害,都还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呢!
刘大娘瞧了她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回神又专注在疗伤上。她徒手撕开衣服,瞧见雷贯天肩上,那个黑黝黝的血窟窿。
“将军,这箭头埋得太深,得用刀挖出来才行。”她慎重的说道,胖脸上满是担忧。
“动手。”他不耐的答道,阴骛的黑眸,还是死瞪着逃亡失败的小女人。
孙兰反应迅速,抽出随身匕首。
“来,用我的刀吧!”应付那群蹩脚马贼时,她没用到这把匕首,此刻刀刃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染到半点脏污。
刘大娘接过匕首,搁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然后拿着尖刀,往雷贯天肩头控去
大量的黑血涌冒,随着匕首深挖,血逐渐变得鲜红,那血腥的景况,看得丁儿冷汗直流、双眼发直,几乎要昏倒,他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将军,请忍忍。”刘大娘汗流浃背,深吸一口气,刀尖反勾,那枚箭镞终于露出头来,紧接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乱滚。
呻吟聋此起彼落,围观的人们松了一口气,霍达取来解毒的伤药跟绷带,先将伤药敷上,再仔细的包扎。
还没包扎妥当,他就开口了。
“全都出去!”
“呃,头儿,您这伤厉害得很,虽说这些膏药就足以解毒,但是最好再熬些汤,让您——”
雷贯天额冒青筋,握起拳头往桌上重敲,坚硬的石桌应声而裂,当下崩了一大块。
“全给我出去!”
遵从将领指示,是军人的天职,尤其是在将领气恼得有如岩浆滚冒时,他们更是聪明的选择无条件服从,全都有志一同,争先恐后的往门外挤,就怕跑得太慢,会被雷贯天抓起来往窗外扔。
就连缩在床边的丁儿,也偷偷摸摸的滑下床,想追在人潮后开溜。
“站住!”
怒吼声让她心儿一缩,当场停步,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你要去哪里?”
隆隆的脚步声来到她身后,大手拉住她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来,迎视那张满是血污的怒容。
“呃,你不是说——全部、全部出去吗?”她胆怯的低语,腿儿因为踩不到地,只能无助的晃啊晃。“那个,我也出去,让你清静些,才能好好休息——”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她远离门边,又把她推回床上。
“哇啊哇啊,你做什么?不要推我!”她惊慌失措,本能的想抓住什么,小手在空中乱挥。
嘶——
这下子,连剩下那半幅红纱帐也被她扯下来,轻飘飘的盖了她一头一脸。她咿咿呜呜的挣扎,好不容易扯开眼前的红纱,才猛然发现雷贯天也跟着挤上床来了,那鹿大的身子,让偌大的床铺,顿时变得狭窄。
“你想偷马逃走?”他怒声质问,脸色苍白,却仍是咬牙切齿,看来马上要噬人了!
她往后缩了一寸。
“我……我……”
他逼近。
“你会上鞍吗?”
她再度蠕动小屁股,更往床内缩。
“我……”
“你会骑马吗?”他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她逼过来,撕碎那些碍事的红纱,全扔到床下去。
“呃,一点点……”
“那些马匹可都是刚驯了的野马,非得是骑术精湛的人,否则根本驾驭不了。你连骑出牧场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甩下马背,不是被踩死,就是当场摔断脖子。”他把话从牙缝中挤出来,脸色愈来愈苍白,声量却愈来愈高。“你为什么非逃不可?!”最后的几个字,又是轰掀屋顶、震动八方的咆哮。
丁儿捣着耳朵,缩在床铺的最角落,可怜兮兮的掉眼泪。“我、我、我想回家嘛!”
雷贯天陡然深吸一口气,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敛去了怒气,突然显得万分疲惫。他握住她的脚踝,硬把她拖出角落,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刚包扎好的白布又染红了大半。
“这里就是你的家。”他紧盯着那张抖颤个不停的脸儿,口气坚定的宣布,雄健的身躯朝着她压下——
“哇!走开、走开啦!”她惨叫一声,感觉到他热烫的鼻息,吹进她的颈项。“你要做什么?呜呜,不要压着我!”她挣扎了半晌,双腿双手乱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压着她的男人竟然毫无动静。
咦?
丁儿狐疑的停下挣扎,悄悄的察看,这才发现雷贯天早已紧闭着眼,沉重的身躯只是紧压着她,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谢天谢地,他昏倒了!
大量失血,以及街未褪尽的箭毒,让他这铁打似的大男人,终于也颓然昏厥。只是他偏偏就这么坏心,要昏倒也不挑别的地方,非得压在她身上不可,几乎要把她这颗小肉包压成馅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