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你比我还苦……”她哭得十分伤心。
伊人情泪,锥心刺骨,他再也难以按捺前世今生的深情,蓦然爬起身,不顾身上的泥水,紧紧拥住最最心爱的人儿。
“合欢!”他不住地吻着她的发,昔日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有年少时的欢乐、中年的孤苦,还有每一世的追寻。所有的记忆结合在一起,变成了今世苦苦纠缠的恋慕,是人也好,是鬼也罢,他都要她当老婆!
她感受到他历久不变的温柔,己是哭得无法自已。“兆哥!何苦?你又是何苦?”
“合欢!”他捧起她的脸蛋,以不曾退色的热情眼眸望她。“我不苦,找到你以后就不苦了。”
“你是吉利!”她望着他,还是无法把不同脸孔的人连想在一块。
“吉利有七世的情爱,他更爱你,我的姐姐。”他吻上她的脸颊,轻柔地吮干她的泪珠。
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她知道这份感觉,即使人事皆非,他的柔情依然强烈地憾动她。
所有的皮相都不再重要了。身在情长在,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全都是他;他的情意连绵不绝,穿过好几个世代,永远都在爱她。
她也爱他,即使面临魂飞魄散,她仍要以飞蛾扑火的力气来爱他。两人忘情拥吻,吉利浑身火热,可怀里的人儿却越来越冰冷。
“合欢,你怎么了?”他惊骇地望见她惨白的脸。
“吉利,谢谢你,我这一生真的好满足。”她蜷缩到他怀里。“抱紧我,让我记得你。”
他猛然记起她的孱弱,惊道:“不行!我阳气太重,你为了救我又现身,你会耗尽真元啊!”
他想要推开她,却又恋恋不舍,她微笑亲吻他。“我不救你,还不知道你是兆哥,这就是善有善报吧!你回去又可以讲道理给村人听了。”
“我不要你知道我是阿兆,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活着,也是一只鬼,既然地府和人间都容不得我,与其空空的去,不如和你共享最后一刻。”
“坏姐姐,你又要丢下我不管?!”他急得握紧她的手。
“这次我不得不走,由不得人……”她搓揉他的指头,笑意淡柔。“吉利,你可不能哭了,因为我很开心,你也了却心愿……”
“我不娶你入门,心愿就末了!”
“好吧,皇天后土为证,我合欢愿嫁吉利为妻……”
“这不算!我们要大摆酒席,昭告亲朋好友,我要告诉他们,你是我最爱最爱的妻子!”吉利大吼大叫,眼泪又迸了出来。
“毛脾气。”她微笑摇头,靠上他的胸膛。她的身体冷似寒冰,形色也逐渐变淡,吉利双手一空,再也抱不到她。
“合欢,你别消失啊!”眼见她即将魂飞魄散,他惊慌地大叫。
“我爱你……吉利……兆哥……”她微弱的声音随风飘散,几不可闻。
“合欢!”吉利拼命捞她,却怎么样也挽回不了变成透明的她。
白蒙蒙的芦花如雪片纷飞,仿佛也来为合欢送别;秋风吹来,落叶萧萧,掉落泥地,重返尘土。
合欢亦是逐渐化去,归于无形,只见她的微笑淡去、再淡去……难道三百年的追逐,就落得匆匆一别的凄惨结局吗?
“不!”吉利心魂俱裂,肝肠寸断。
“在这里!快!快!”他的叫声引来两个男人,轻而易举就把合欢的魂魄拉起来,两人一起扶着她。
“你们?!”吉利惊讶地站起身,抹去眼泪,看着两个身穿相同服饰的男人,他们的打扮就像衙门的公差。
“咦?这小子看得到我们?”两人也是惊奇地看他。
“你们要把合欢带去哪里。!”
“我们来救人啊!不!救鬼!”
“快走了!”另一个同伴提醒道:“再不走,合欢姑娘就没魂了。阎王正在大发雷霆,若再坏事,他老人家就把我们贬成猪了!”
“走!”两人形色匆忙,带着合欢,立刻消失于空气中。
“喂!你们!”吉利双手乱抓,试图抓回他们,一边叫道:“你们是谁?你们带合欢去见阎王吗?”吉利急得团团转,是了,这两个家伙一定是鬼差,他们把合欢带回地府,让她回到适合鬼居住的地方。
然后呢?合欢再投胎,降生于他所不知道的人家?
不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难道叫他独活世上,再受一世的相思之苦吗?要投胎就一起投胎,来世共结夫妻。就从此刻开始,不再分离!
真情顿涌,他转向明亮的忘愁湖,三步并成两步,撞碎了宁静的湖水,埋身于滔滔水流里。
“师父!”非鱼匆忙赶到,惊叫一声,随后而来的倪巴等人也吓呆了眼。非鱼跑到水边,大声呼叫:“师父,你快浮上来呀!”
倪巴急道:“我记得小道爷说过,他不会游水。”
“师父,你不能死,我还不会当道士啊!”非鱼忙脱下衣服。“我去救师父!”
“小心水深!”
众人的警告太慢了,非鱼冲得太快,还没来得及闭气,就掉进深深的忘愁湖。
小命休矣!
第十章
忘愁湖里,吉利不断吐出气泡,也渐渐失去意识。
一个小身子掉到他身上,拼命抓扯他的衣服,小脸皱得十分痛苦。
死鱼!你也来陪葬了?吉利只能无力地看他一眼,两人同归于尽。
湖水冲激着他们,把他们推回宋朝,靖康元年,八月。
年轻的吉兆脸上挂着笑容,正在大门前张灯结彩。
“吉兆!吉兆!”同乡的洪乔一脸惊慌,背着包袱跑来找他。“你还在做什么呀?金人打到汴京城外了,快逃呀!”
“别怕,年初他们也打到城下,还不是让咱们大宋天兵给吓退了。”
“我不像你那么乐观,我还得留条小命,回去娶个俏老婆。”
“洪乔,你放心啦!”吉兆笑容满脸。“太上皇天天在御花园吟诗作画,皇帝也还要盖宫殿啊!没事的,你不要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那是皇帝不知道情况严重,我们在外面赶车,听到很多不利的消息,这汴京真的是住不下去了。”洪乔抹着汗道。
“我要多赚些钱再回去,你真的要走?”
“走了!”洪乔拼命往城门方向看,好像金兵马上会从那边进来。
“那拜托你帮我带封信给合欢;你进来喝口茶,我去拿给你。”
“你快快拿吧!我不喝茶了。”洪乔索性坐到门阶上,稍微休息一下,准备还要赶更远的路。
两个小姑娘拿着冰糖葫芦,笑嘻嘻地从门口走过。
“高家姐姐今天要出嫁了,我们站在这里看新娘子吧!”
“好啊!听说她要嫁给她表哥,好幸福唷,我也想嫁给我的表哥。”
“羞也不羞?人家还不一定喜欢你呢!”
洪乔心中一突,再抬头看到门口的喜幛,这才醒悟到这户人家正在办喜事。
两个小姑娘继续笑闹着。“高家姐姐的表哥对她好好唷!常常雕一些小玩意儿哄她;上回去她家玩,窗台前还摆了好多小石猪、小水梨。”
“人家是石匠嘛!以后我就嫁个金匠,让他天天雕金元宝给我。”
洪乔变了脸色,不会吧?吉兆背弃合欢,娶了他的表妹?
“洪乔,来,这封信拜托你了。”吉兆走出大门,没注意到洪乔的奇怪神色,郑重地递出一封信函。
“吉兆,你家的喜事可真热闹呵。”洪乔故意嘲讽着。
“是啊!你留下来喝杯喜酒,不要赶路嘛!”吉兆不知道他的话中含意,仍热烈邀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