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是心如回来,胖不隆咚的薛平贵立刻变回老妈,朝女儿暴冲过来,肥胖的身子紧紧抱住她,泪如雨下。“心如,我的心如,我们的命运真的好惨,人家下个月初要来拆房子,我们没地方住了,怎么办、怎么办?”
心如后悔自己破坏了她们唱歌仔戏,原来两老只是苦中作乐,而且老妈的身子在颤抖;平日老妈为人挺乐观的,这会儿竟因为担心而颤抖,害得她也跟着不知所措,她心疼地抱紧老妈。
“我来想想办法,你别怕,我长大了,会照顾你。”心如安慰。
“我们都穷,住在这里全是贪租金便宜,邻居感情又好,现在台北市哪里还有这么便宜的房子租!”阿好姨用莲花指指着天边,皱皱的脸皮使表情看来更哀怨。
“离月初还有十五天,我再去找,而且我下星期就毕业了,可以再多兼两份工来付房租。”心如认为自己有能力这么做。
“哎!找不到了,傻女儿。”老妈叹息。
“我没想到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和你妈情同姊妹,却突然要和你们分开,真的很不舍啊!”阿好姨说着说着就掉泪了,莲花指也瘫了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找到一间价位合理的房子,我们三人一起分住。”心如看她们这么悲情,跟着鼻头一酸,双眼灼热了。她深知这里的老邻居,全都是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虽没有什么钱,却有深厚的情谊;临时被催着要搬家,这种来不及道别的仓促,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感,着实令人不安。
“妈、阿好姨,看来我们是一定要搬,毕竟大楼太老旧也有危险性,但他们就不能再给一点时间吗?”心如问,很想知道到底会议是怎么开的,陆家是否仗着财大势大欺压善良百姓?
“那些人挺强硬的,说就算我们不搬还是会拆。”阿好姨捻掉一把鼻涕说。
“我听楼下老陈说,地主会联合建商来放火,让咱们不得不在期限内搬。”老妈红着眼说,却努力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心如见老妈这么坚强,真是于心不忍。
“这真是不肖且下三滥的伎俩,我去跟他谈判。”心如愤怒地咬牙,气不过。
老妈和阿好姨怔然且同声问:“谁?”
“陆家那个‘病西施’!”心如相信此刻自己的面孔一定狰狞极了。
“西施还有分甲乙丙?”阿好姨不懂。
“是啊!”老妈也不懂。
“就是陆家财团现在的负责人。”心如努力维持狰狞的面孔。
“啊~~不,你别去啊!他们不会理你的。”老妈抱着她,深怕她年轻气盛太冲动。
“是啊,他们没什么人性,好心如,你相信阿好姨!他们不会理我们这种人的。”阿好姨突然停止哭泣,两人七嘴八舌的缠着心如,好像她是即将去抛头颅、洒热血的壮士似的。
心如脸上的面具再也挂不住,不但瓦解,还笑了出来;两个老女人瞠目,浑然不懂她。
“我跟我女儿一定有代沟。”老妈偷偷告诉阿好姨。
“那还用说。”阿好姨频点头。
心如挽住她们的手臂,委婉地说:“我是说我自愿当住户代表,去跟他谈谈延期拆屋的事。”
“只是这样吗?”两人担心。
“当然了,不过我们也可以表达对他们不公道的抗议,也让这个社会听到穷人们的心声,我的想法是……”心如把临时起意的计划说出来。
两人听得嘴巴愈张愈开,却也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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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只见整条旧市街一直连绵到菜市场的路上,全飘扬着白色的抗议布条,有人还把家里的抹布都写了希望延期的抗议字样,挂在窗外随风飘扬。
一早,心如就向音乐班请假,顶着夏日艳阳,三十几度高温,单枪匹马去了陆氏财团在台湾的总公司。但无论她费尽唇舌,这公司出来接应她的人全都阻挠她,让她不得其门而入,摆明了不让她见那个病西施。她一直在公司外苦等,等到中午,夏季烈焰即将把她烤熟,她又渴又累,终于耐不住,头昏眼花,眼前还出现“海市蜃楼”──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竟然看见那天包了她全部衣服的英俊男子,他从一辆顶级房车里走下来;他穿着西装,看上去气势更加不凡,神态有几分严峻,眼色不怒自威,让人感到遥不可及……她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一定不是真实。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只有幻像,她还热到出现幻听!她摇摇欲坠,不确定地回答:“我要找这里的负责人。”
“那你已经找到了。”
在她倒下前,她听到这句话,且感觉到他伸出援手,一股强健的力量定在她的腰际;她一直看着他,努力地想保持清醒,分析这到底是虚是实,但她真的快不行了,太阳真的把她烤焦了!
她厥了过去。
第二章
陆斯恩毫不犹豫地抱着她走进陆氏大楼,随行的秘书、职员全都一脸诧异,高高在上的总裁大人怎会如此热心地对待这女孩?!
一进公司门,那些曾阻拦心如的主管也惊吓莫名,急急过来向陆斯恩说:“总裁,这来自旧街的女孩一直说要见你,她真是天真有余,而且现在整条旧街那边的人都拉白布条抗议,要求我们延期拆除,简直是不自量力……”主管话没说完就招来陆斯恩冷冷的一瞪,主管闭了嘴,退到一旁。
随行秘书按了电梯,一行人直上总裁室,陆斯恩把心如安置在沙发上,让秘书照顾她,替她冷敷。
五分钟后心如缓缓醒来,第一个感觉就是周围好凉,有冷气吹真是幸福的一件事,但……哪来的冷气,她不是站在太阳下吗?
她感觉额上有个凉爽的东西覆盖,伸手一触,是条毛巾,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蹲在她身畔。
“总裁,她醒了。”女子欣喜地转过头去说。
心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个高大的男子坐在案前,正翻阅着资料。
听见女子的报告,他抬起头来,心如清楚看见了“他”,他真的是那天买她衣服的男子,不是幻影。
“你下去。”他开口了,声音威严低沉。
“是。”女子离开了。
心如拿下额头上的毛巾,坐起身来,呐呐地望着充满威仪的他,比起现在,那天在市场他算是随和多了,但她怎么也无法将他和“病西施”扯在一块儿。
“你好多了吗?”陆斯恩问,拿着一份资料在手上,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脚步接近,心如心猛跳,有好多疑问,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是为了抗议拆屋而来吗?”他倾身问道。
“是的。”心如瞥着他的双眼,情绪复杂得要命。
“不妨说出来。”陆斯恩坐到主位沙发上,悠闲的双腿交叠,打算聆听她的说词。
心如却正襟危坐,心情比预期的更紧张……不不,她本来是义无反顾的,是见到他后才开始紧张。
“你真的是陆氏的负责人?”心如问。
陆斯恩牵动唇角,点了下头。
心如觉得他的神情看来好自负,想再问他是否真是姓陆,真是陆家的大少爷吗?还有,那天为何要去菜市场买她的衣服……但她却没有问。
“不是不搬,而是可不可以请你慢点动工?”心如小心地迎视他炯然的眸色,真不知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