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金菊。”
“在、在!”原本已放松身子的两人惊吓地贴着墙壁,动也不敢动一下。
“替你们主子收拾衣物。”耶律尉踩着沉重的步伐愤怒地离去。
“是、是!”
耶律蔷薇高兴地奔到屏风后头,翻箱倒柜找出许久未用的檀木大箱子。“快来帮我把衣裳塞进箱子里!”
窗外细雨纷飞,凉爽得让人昏昏欲睡,尤其是窗外一直飘来淡淡的药草香味。
深呼吸——
斑龙佛跳墙、何首炖乌骨、雪蛤莲花瓣……高挺的鼻梁吸了吸,雷元探出头去。
推开窗扉,他发现外头没有寻常大户人家家里该有的造景,整座园子里仅有的柳树正逐渐枯萎,原本该生气蓬勃的枝桠地低垂着随风摆荡。
园里到处都看得见大大小小的坑洞,坑洞旁满是杂乱的工具、碎石,活似被地鼠彻底肆虐过。
而原本该发出潺潺水流声、鲤鱼活跃于其中的水池,正处于干涸状态,池中央的凉亭里也尽是枯叶。
这里像是没人敢住的鬼宅!
鼻尖陡然出现,紧接着一张俊美的脸孔也跟着出现,雷元闭眼深呼吸,露出贪吃的模样,像只好吃的小狗一样动着鼻子。
以锐利的目光扫向从墙旁迅快速闪过的绿色身影,他只看到一袭绿纱,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
他全身虚软无力,头还有点晕眩,肚子更是饿得咕噜咕噜叫;双脚无力地拖着步伐往外走去,他推了好几次才推开那扇沉重的檀木雕花门。
这时候他真恨家里有钱。
“碧儿,碧儿。”
雷元扶着墙垣,一步步走出院落,有几次差点被沿路的石子绊倒。
好不容易,他靠着灵敏的嗅觉找到美食,迳自推门而进入,扑鼻而来的香气不客气地窜进他的鼻腔里;他闭起眼,伸长脖子,恨不得将所有的美食全吞进肚子里。
好香!
睁开眼,斑龙佛跳墙、何首炖乌骨、雪蛤莲花瓣……全数搁放在房中央那张由百宝镶嵌的雕龙桌子上,盘子里热气缓缓而升,这样的画面简直就是一幅巨作,最重要的是,巨作的内容物是能品尝的。
雷元那脸馋相像恶虎扑羊般丑陋,飞奔至桌边,他赶紧拉张凳子坐下,抓起汤匙进攻,舀了少许勾芡的汤料送进嘴里。
“唔——”发出愉悦的赞叹声,他再舀一匙汤料送进嘴里,整张嘴塞满雪蛤、雪莲子、白木耳还有红枣。
他舀起乌骨鸡汤,香香浓浓的鸡汤尝起来很甘甜,而黄耆、当归、川芎、红枣、桂枝、红椒等中药皆是以米酒提味,让他嘴里满溢着中药味。
嘴里仍在吃着鲜嫩的鸡肉,眼睛却盯着另一盅佛跳墙,他不免抱怨起来。
雷贰那家伙每天都吃这么好的药膳,却净让他吃些清粥小菜,三餐都是如此。
偶尔俞完叔会偷拿一只鸡腿给雷元,但自从被雷贰发现后,就再也没人敢偷端些更滋补的食物给他。
喝粥和小菜很容易饿,他每餐饭后没几个时辰肚子便开始咕噜咕噜叫,饿得他有好几次都想随手抓住下人的手来咬,雷贰却餐餐大鱼大肉。
他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动手舀起佛跳墙。
或许是太兴奋了,他握住汤匙的手微微颤抖,急切地想直接捧起装着食物的盅大吃一番。
饥饿感渐减,他动作变慢下来,开始打量起这间房间。
他已有几年的时间没回来了,家里倒是改变不少。
雷贰的房里没有太多摆饰,角落的一张如意纹香茶几上摆了座琉璃盆,盆里有几只鱼正优游地徜徉在其中;房间的内外厅以屏风隔开,另一间房里摆放着案桌与一张太师椅。
这间房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到处可见的深蓝色册子。
案桌两旁堆积如山、床上还搁着一本已打开的册子,这显然是雷贰在让三元更衣时随手搁下的。
他这时才发现眼前这张案桌上也搁着一叠书册。
咀嚼鸡肉的动作停住,雷元眯起眼盯着那叠深蓝色册子猛瞧,陡然惊恐地扔下汤匙。
若他没看错,那上头题的三个字应该是“福禄园”,而下方所附注的年分还是他离家出走的那年。
雷元这下子头皮开始发麻了。
来不及将偷吃的罪证磨灭,他转身就想逃,可惜……
“看样子,府里跑回来一只会偷吃东西的耗子。”雷贰站在门边,双臂环在胸前,一派优闲地倚门而立。
雷元拉下脸,试图先壮大自己的声势。“你不觉得你很过分?”
“我过分?”雷贰失笑。
雷元指着眼前满桌子已接近杯盘狼藉状态的情景道:“这些天,我吃清粥小菜,你却每天大鱼大肉,午时以后晚膳之前,碧儿还会替你端来药膳;你瞧瞧,斑龙佛跳墙、何首炖乌骨、雪蛤莲花瓣……全是些大补阳气、滋养气血的东西,你觉得自己还需要壮阳、补气吗?”他大动肝火。
雷贰不怒反笑,踏着稳健的步伐往他走来,拉开一张凳子坐下,瞄了眼桌上的残渣。
第8章(2)
“我有伤在身,元气大伤,需要药膳来调理身心。”
雷元不屑地哼气。
“有伤在身?若没有我,那牌楼会倒得那么恰好;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那几条比手臂还粗的绳索上动手脚,你却忘恩负义,自己吃香喝辣还有美女可抱,我却成天只有清粥小菜可吃,简直比寺庙里那些和尚还可怜。”
“我忘恩负义?”雷贰指着自己,俊美的脸庞突然变得有些吓人。
雷元挑了下眉,头皮又开始发麻。
雷贰伸手将桌边的那叠册子搁到雷元面前。
“同样都是雷家子孙,该接手福禄园的人应该是你,你是长子、长孙,我现在就真的做一件忘恩负义的事;这些帐册是你的责任了,在你回来的那天,我已命俞完叔从帐房里搬来往年的帐册。你该庆幸我为人太过善良,才没从我接手福禄园的那年、那天算起,将全数的帐册丢还给你。”
雷贰说得慢条斯理、不愠不火,就像在念诗朗词般流畅,但听在雷元耳里,雷元却觉得他的话远比刀锋还锐利。
只见雷元倒抽口气,眯起眼来,“这就是你欢迎我回来的方式?”
“远不及你送给我的‘惊喜’来得让人诧异。”
雷元狐疑地听着他的“弦外之音”,却不明白里头的意思,只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我已将你推到我头上的帐册全数批完,你甭想再扔垃圾给我!”他可是一面喝清粥,一面就着微弱的烛火批示帐册,可怜的程度简直能媲美当年苏武牧羊茹毛饮血的惨况。
他真的生长在经营全国最大家香铺、棺材店的雷府里吗?
为何他的日子过得这么艰苦?
雷贰可没让他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击掌数下唤来在门外候着的三元,指指桌边成叠的帐册说:“你知道这些该往哪儿扔了吧?”
“是。”三元吃力地搬起那叠帐册,差点没被压扁倒在石材的地板上。
雷元脸都绿了,一时间竟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雷贰瞄到桌面上杯盘狼藉的一幕,顺道吩咐三元:“还有,告诉碧儿,大少爷抱怨成天只吃清粥小菜活像个和尚,要她以后每餐都替大少爷加菜。”
雷元一听差点没痛哭流涕,跪下来叩谢“弟恩”。
没办法,他长年离家在外,在这个家里,雷贰已算是当家主子,雷府上上下下无不对雷贰唯命是从,所以他才会没有立足之地,沦落到“虎落雷府被犬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