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寻英!”原来他在她心里的份量轻到连名字都记不得。
“喔……原来叫做卫寻英,我记得了。”流光仔细端详他许久。“可是,你长得好高了,好像大人啊。”
不要生气、不要发怒,忍耐忍耐……卫寻英强忍住已经冲到嘴边的怒吼,不相信他卫当家温柔潇洒的完美气息会因为这个连脑子都慢半拍的女人荡然无存。“十年了,我会吃会睡,当然也会长高长大,这种道理应该不用人教你也知道吧!”
流光听着,默默点头。“难怪,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我就算死了再投胎都忘不了!谁教你以前老爱背那首诗给我听,天天背、月月背,背得我想不记得都难!”
“本来,我也忘记了,是那天你叫我背,才又想了起来……”流光看向水面上微微晃动的月影,掉进回忆里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倦,又充满眷恋。
“这十年来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打从你去陕西第四年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干什么搞得音讯全无?又不是在躲债。”害他几乎要以为她是不想回来嫁他才故意平空消失的!卫寻英老大不高兴地发着牢骚,却瞄到流光神色骤变,本来就苍白的脸更掉了一层血色,他几乎以为她要透明了。“喂,你干嘛?”
流光像是猛然惊醒,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卫寻英看着她面色如鬼,深无止境的黑眸里空空洞洞的,像是神魂一下子抽离了身体。他有些担心,往前跨了一步。“你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怎么只剩下你?任大婶跟你姊姊呢?你怎么会一个人回来苏州,还跑去妓院里当厨娘?你--”
“忘记了。”流光往后退了两步,短短三个字结束了他一连串的发问。“我……要回房去了。”不等卫寻英说话,她慢慢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园子。
卫寻英瞪着她白色的背影,心里满是被莫名其妙抛下的失落感。“喂,你走错路啦!你的屋子在那一边!用不着为了躲避我所以绕远路回去吧?我自己靠边站,离你远点就好了啊!”明知道她走远了根本听不到,卫寻英却像是不甘寂寞似的,忍不住自言自语:“还有啊,你没跟我说晚安!”
没回应……
“晚安,任流光!”连回声都没有……
等到园子里真的杳无人烟了,剩下他一个人,卫寻英这才开始感到夜寒露冷。
“晚安,你这怪异的家伙……”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微凉晨风掠过湖水,巧巧吹进了窗棂,带来清悠荷香。任流光推开窗,感觉和风拂面,撩动尚未梳起的鬓发,像是依恋它的柔软,风儿在青丝间缠绕,依依不愿离去。好温柔的感觉……她心想,竟也有些不舍离开窗边。
很久没细细欣赏周遭景物,忘记了天地间原来充满了风情万种;她小心翼翼地封锁着脑海中的画面,也没打算过要拾回这些感觉。她发现,只要把心思放在炖煮的炉子上,只听得见烧水时的冒泡声、柴火闷烧时的劈啪响,这样安静、这样孤单,就会很心安。只是没想到,她这样沉静的世界也会有不得安宁的一天,就像现在……
“任流光!你到底来不来吃早饭?从刚刚叫你起床到现在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倒回去睡了?”
“少爷,任姑娘昨晚似乎又没睡好,不如让她多躺会儿吧?”
“我知道你老是半夜睡不着跑去园子里乱晃,白天才会起不来,可是你白天睡饱了,晚上又会睡不着,怎么可以这样下去?你现在马上给我起床出来吃早饭!数到三不出来,我就亲自进去把你拖下床!一、二、三--”
“少爷,且慢且慢,还是让我进去叫她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进去闺女的房间?她可能正梳洗着,可能正在更衣……少爷,你慢点啊!”
云娘的声音很焦急呢……任流光默默听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拿起木梳将头发扎好,拍拍早就穿好的那一身旧衣,她慢慢推开了房门。
“啊--任姑娘,早啊,我正要进去叫你呢。”负责照顾任流光的女仆云娘,此时正以一副力挽狂澜的姿势挡在门口,看见流光梳洗整齐出来了,才松了口气。
“肯起来啦?我等你一起用早饭,等得茶都凉了。”卫寻英见任流光出来,稍微缓和了刚才大呼小叫的口气,摆出一脸和颜悦色。他昨晚才跟自己发了誓,绝对不能再度在她面前暴跳如雷了,既然她把以前的他给忘得一干二净,也好!这次就当他重新做人,非得给她个好印象不可!他可是堂堂卫当家呢,温和有礼的盛名响遍苏杭!对于韩雍跟李子遥那两个家伙也就算了,每次只要一想到那晚她满脸怀疑地问他是不是坏人,他就忍不住火大……错,是心寒!
“我还不饿。”
“你不饿--”可不知怎么的,卫寻英一听她那平淡没感情的口气就忍不住想发火!强压下脾气,脸上硬扯出笑:“你不饿,我会饿啊。走吧,快跟我去饭厅。”
开玩笑,他卫寻英纵横商场多少年,强颜欢笑对他来说只是雕虫小技,虚情假意更是家常便饭。所谓无奸不成商,要成功总要有点手段,他变换脸色的技术已经练到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卫寻英在心里自负地冷笑,俊朗眉目间已经集结出一张温柔胜东风的笑脸。“吃完了早饭才有力气工作,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帮你赎身的恩情吗?虽然我这个人向来是行侠仗义不求回报,救你完全是念在咱们往年的情份,但是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想报恩,那我也不好拒绝你……”
“你--”流光盯着卫寻英,忽然喊了声,像是发现什么。
卫寻英的口沬横飞被打断,转头瞪着她。“怎么了?”
流光微怔半晌,却又缓缓摇头,闭上嘴巴。
卫寻英不知所以然,回头继续发表刚刚那段长篇大论,想动之以情、恩威并施地让流光甘心为宛在轩效劳。“刚好宛在轩缺了一名煲粥厨子,你以前不是跟你娘一起卖粥的吗?这份差事正好适合你--”
“你--”流光又打断了卫寻英,幽黑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卫寻英再度转头瞪向她,温柔笑脸已经有点扭曲。“又怎么了?”
“你的脸--”流光嗫嚅半天,却又慢慢摇了摇头,像是欲言又止。
卫寻英深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地吐出来。他压下不耐的火气,再度调整好唇角最佳的微笑弧度,努力不懈地继续劝说:“所以呢,如果你肯接下这个差事,不但报答了我的大恩,自己的生计也有着落。我向来不会亏待我宛在轩的手下,尤其是挑大梁的厨子,我绝对对他们很好……”
“等等……”流光三度打断卫寻英,显然从头到尾根本没在听。“你的脸--”
“我的脸到底怎么了?”像是一只终于被激怒的狮子,卫寻英只差没跳离地面十尺高!他怒目瞪向流光,累积下来的火气爆发起来显然比平常还猛烈:“你你你!你到底想说什么?三番两次打断我,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啊?我刚刚说那一大堆全部都是在对你--任流光!对任流光说的!我说的那么认真,你却当废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脸上?好吧,你很喜欢观察我的脸,观察出什么问题?问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在那边你啊你的!你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我的脸到底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