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也瞪他,气焰不比他小!她的手在底下握起了拳头,嘴紧抿成了一条线,相当有骨气地和他对峙了好半天。
卫寻英可耐不住了,果真把流光整个人拉过来,抓起了那件外衣就粗鲁地往她身上包!女子柔软的身躯一贴近,他立刻晕红了脸。眼神闪啊闪,自欺欺人地忽略她湿透的白衫底下的春光,认为自己已经很正人君子地尽量做到目不斜视!
“你是不是有病?为什么三更半夜的时候你浑身湿透地站在这里吹风?想得风寒啊你?我好心拿我的衣服让你披,你竟然还不领情!你不怕冷,我还会怕呢!衣服脱给了你,你不穿,搞得你冷我也冷,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流光没回话,卫寻英却发现被他抓住的那双臂膀抖得比刚刚更厉害了,也许应该说--被他抓在胸前的流光这会儿竟像是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你干嘛?”卫寻英一惊,连忙放开她,退得老远。
望着被他包得密不透风的流光,她脸上的惶恐这会儿才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委屈又强忍着不肯哭的表情。卫寻英心中恼怒,又有点后悔……“你真奇怪,我--我只是怕你着凉,我--我又没吼你!我有很凶吗?”
流光抬头瞪他,欲言又止了两次,才说了出来:“有!”
“有什么?你说我有凶你?”卫寻英想狡辩,却发现睁眼说瞎话这招在她面前竟派不上用场。“好--好吧,我承认我有凶你!不过那是因为你莫名其妙不肯接过我的衣服!”
“因为……”她争着想解释,却仍是想了半天,才开口:“因为,你离我太远了。”
“我离你太远?那你就不能上前几步自己过来拿吗?你没看见我特地转过身去不看你的……”话到嘴边,卫寻英猛地咽住,说不下去。“咳!你真是太莫名其妙了,干嘛非要跟我保持那么远的距离?我瞧你跟云娘说话就站很近,我是哪里可怕了?”
流光低头,又赏他一阵沉默当回应。卫寻英深深吸气,忍住不耐烦的火气。
“好吧,你总该解释一下,为什么大半夜里不睡觉,浑身像是浸了水似的在园子里乱晃?别告诉我,你因为睡不着所以跳下池子游了一圈回来!”
流光听闻,神情忽然恍惚了……就像上次那样,好像思绪飘到了好远的某个地方,就是不在她的身体里。卫寻英盯着她,真的不懂这是为什么?三番两次想问,却都一样只得到她的沉默以对。
自从他再见到流光,老觉得她身上似乎藏着好多秘密,却一个也不肯透露、不肯讲。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下来,他渐渐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怀疑--如果他没问的话,搞不好流光根本也不会记得她有那些秘密!
“你觉得--”流光忽然出声,眼神仍然有些空洞。
“嗯?”第一次她向他提问,卫寻英小心地回应着。
夜风停息,流光看向毫无波澜的池水,声音软软幽幽的:“你觉得,投水而死的人,会感到痛苦吗?”
寒--寒气逼人哪……
“当然会!不管怎么个死法都会很痛苦的!你这不是在问废话?”
“是吗……”流光的声音好轻,却仍然清楚地传进了卫寻英耳里,一字不漏。“我真希望投水而死的人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卫寻英瞪她,有些气她无缘无故地忽然就阴阳怪气起来!看看她那诡异的神色……可恶!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发誓他明天一早就要找工人在池边建座高耸的围墙才行!不不,还是找人来把这池子给填土封了比较妥当,以防万一!
“喂,三更半夜的别谈这个!你……赶快回房把湿衣服换了吧,再继续吹风真的就要着凉了。你如果想要拿生病当借口偷懒不干活,我可是不吃这套的!”
“你--”流光看着卫寻英,黑眸里很多疑惑。“为什么愿意帮我赎身?”
真难得,今晚她竟然有兴致跟他聊天吗?卫寻英兴匆匆地正要回答,却又忽然念头一转。“你想知道吗?可以,不过咱们打个商量,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行,不然我吃亏。而且--不能拿‘不知道’、‘忘了’当借口!’他可是生意人呢,不做亏本生意的。
流光考虑了半天,才慢慢点了个头应许。
“好!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我先回答你的问题。为什么愿意帮你赎身?因为你刚好是我失散多年的……儿时玩伴,眼见故友有难,我卫寻英当然要拔刀相助!更刚好的是,我正亟需一名天下第一的煲粥厨子来对付李子遥那浑蛋!所以呢,基于道义与私利的考量,我只好帮你。”
“这样啊……”流光若有所思的,看他的眼里依旧有怀疑。“可是,两千两,很多钱。”
“是不少啊,所以你更应该努力地为宛在轩工作,就当作是--报答我的恩情。而且我还收留了你,任你在卫府里是包吃包睡又包住,每个月依旧付你薪俸!这么好的差事哪里找?”这么好的老板哪里找!
专注地凝视他的眼神,想要确定他没在口是心非。“我懂,就像花二娘当初收留我,让我在蜜玉园工作那样?”
“蜜玉园那老鸨?拿我跟她比?真不知道你良心在哪里!”卫寻英忍不住吼她,可见她脸蛋一皱,露出那种好像小时候被他吓到时的表情,他虽然恨得咬牙,却仍勉为其难地收敛起自己的火冒三丈。
卫寻英撇过脸去,手抱着胸,老大不高兴地澄清。“你这蠢蛋,一个老鸨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会安什么好心眼?我跟她不一样,付那两千两只是帮你解围,让你从此以后不用再跟蜜玉园有任何牵扯;也没叫你还钱,只是想拜托你帮我个忙,别让宛在轩被元福楼打垮,让李子遥称心如意,仅此而已!”他转过脸来,俊白的脸上仍隐约可见火气未消,表情却颇为严肃。“况且你在卫府是自由身,没有什么卖身契。你高兴要走随时能走,我不可能像花二娘那样把你再卖给别人!”
流光听言,不禁一愣。他收留她,一样有所求,可听他说的,却又好像能随她意愿任她选择去留?那么,他和那个人,是不一样的吧?
“喂,该我问问题了。”卫寻英打断了她的沉思。“既然你提到了蜜玉园,我实在很好奇,你怎么会躲在蜜玉园的厨房里当厨娘?不但装疯卖傻,还装跛脚!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因为我……想回苏州,可是没钱。那天……饿极了,受不住,昏在路边,花二娘捡了我回蜜玉园……”流光断断续续地答着,像是在努力回想,偏又想得很慢。“醒来,才知道是妓院……我想走,可碧水姐留我,我就住下了……碧水姐,是个好人。”
卫寻英觉得自己的耐性被她磨得大有进步,勉强听完了她这段拖拖拉拉的解释,他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那好好的干嘛装成脑袋有问题的跛子?”
流光偏头思索,微微皱眉。“姊姊说……如果是又疯又傻、又丑又跛的,就没人会喜欢、没人想靠近……或是像整天咳嗽的痨病鬼儿、挑粪的汉子那样,又脏又臭的,更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我不喜欢脏、也讨厌臭味,只好……装傻装跛,果然花二娘就嫌弃我了,要我在厨房帮忙,不准到前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