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寻英转过身来揪住了韩雍的衣领,脸上毫不掩饰那副火烧九重天的忿怒表情!“我在跟李子遥要人,你在废话什么?”
“不是啊,大哥,你平常不是最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跟保持翩翩风度的吗?”
“所以?”卫寻英眼里有火,而且是大火!烧得韩雍冷汗滴答直直落。
“你、你……你刚刚一来就把郡王府的家丁全都打倒在地也就算了,反正只有那些到现在还目瞪口呆的围观路人看见,可是现在让刘大爷见了你这副像是要杀人的模样,他--”
“我管那么多?我管他们怎么想?”卫寻英松了韩雍的衣领,愤愤地朝着依旧紧闭着的朱红大门又是用力一击。“是你跑来宛在轩,惊心动魄地告诉我流光的死讯!是你自己跟我说,亲眼目睹李子遥派了手下杀害流光!如今她生死未卜,不知身在何处,我还有心情去跟什么刘大爷、王员外他们摆笑脸?还有心情去讨好他们?”
卫寻英的音量不小,正好让欲上前一探究竟的刘大爷听得一字不漏,刘大爷脸上立刻露出了尴尬的窘红。
“大哥,是陈员外,不是王员外。”韩雍好心提醒,顺便替卫寻英向刘大爷摆了个“敬请见谅”的无奈眼色。
“管他姓什么!还不是都一样!”转身继续用力拍着大门,无奈依然连个回音都没有,李子遥甚至连随便派个人出来敷衍他几句都不肯。卫寻英恨恨地使劲拍了最后一掌,泄气地退了几步,坐倒在石阶上。
韩雍看见卫寻英身上的玉色长袍因为刚才的打斗而弄皱弄脏,白玉环束起的黑发也已凌乱,心急如焚的疲惫脸庞看起来又狼狈又挫败。韩雍望着他泛红的手掌,那完美的十指啊……他不相信在场观望的人看了会不心疼!
“大哥,那个任小厨娘不过也就是会煮绝世好粥罢了,天下何其大?一定能找到比她更厉害的厨子,你又何必为了她如此--”
“绝世好粥……绝世好粥……你以为我是为了绝世好粥才来寻她的吗?”卫寻英双手抱着头,声音埋在绣着瑞云的衣袖里,低低的……“她说,生气不好,可总比成天戴着一副面具的虚情假意好……她不要我藏住情绪,不要我只顾着讨好别人,闷坏自己……她还说,她也是我的亲人,她会关心、会心疼我……”
呃--他没听错吧?大哥他现在是在--真情流露?对谁?难道是对那个猴儿屁股脸的任小厨娘?“大哥,你--”
“只有我,只有我吃得出来她不知不觉煮进粥里的心思,或甜或苦,每一碗都不一样,却只有我知道……”卫寻英摇着头,竟是苦笑。“我反覆想,什么叫知心人?只有她能轻易拆了我的面具,教我不得不服;她的喜乐哀怒只有我尝得出,叫她泫然泪下,这--算不算就是知心人?”
韩雍听得呆了,扇子“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不要吧?他不要他完美的大哥为了那个毫不起眼的苍白丫头沉沦哪!跟大哥身上散发出来的煦煦柔光比起来,她黯然失色到几乎让人看不见!太高攀了吧?就算是大哥现在低诉着那迟来的衷情告白的模样,温柔凄美到绝顶,看得他心都跟着痛了--他还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啊!
“你可知道,我把我娘留给我的蝴蝶扣送给了她。”
“什么?”韩雍刚捡起的扇子像是不想待在他手里,活蹦乱跳地又落了地!“蝴蝴蝴蝴……蝴蝶扣?你的家传信物?”
“跟十年前一样,我送给她后,她一消失就是十个年头;这一次,她又会消失多久?”还是……永远不再回来?
即使韩雍捎来流光的死讯时是那么样地仓卒突然,令他半信半疑,可是他心里总有一股很深的惧怕,就如同当年陕西闹饥荒,从此断了流光的音讯后,不知持续了多少个夜晚,他总是梦见她饿死在路边的残骨--
“大哥,你不会是在说那个卖粥的--”哎呀,连忙咽住了话,差点泄露了他和李子遥跟小南当年一起偷窥又偷听的秘密。
“她不知道蝴蝶扣的意义,傻傻地收下了,可是我知道啊。”忘记是第几次了,每当他想起流光慢吞吞的傻样儿,他脸上从不耐烦的火冒三丈,到无可奈何的认命,到后来……却是多了些许容忍的温柔。“给了我两次的机会,我两次都决定把它挂在她脖子上,好像只有她才配得上那蝴蝶扣一样。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抬起了脸,卫寻英脸上有着韩雍从没见过的神情--是柔情、是真心、是不愿相信。“无亲无依、孑然一身的日子,我过腻了。寻寻觅觅,十年来我只等她一个,难道老天连这点幸福都不肯留给我?”
“大哥,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义结金兰过的,你说你无亲无依未免太伤小弟我的心了。”韩雍把扇子一收,相当委屈地哭诉。
卫寻英抬头看天,桃花眼里却无往常的光彩,徒留一片空荡的灰白。
“末完成的事还有好多,你敢跟我说你不再回来?你真的敢……”自言自语的,他站起身,再度卷起袖子,不放弃地继续拍着朱红大门:“我还没--告诉你蝴蝶扣的意义!告诉你我的心意!还没……还没帮你放宽心、让你重新喜欢上我!而你--还没给我个交代,竟敢违背愿嫁我为妻的誓约!”喊得声音已经沙哑,拍得手已麻木无知觉,卫寻英的拳头从门板上滑落。“枉费我还在努力守候,你竟敢违背!我说过我一定等你的,你怎能这样……”
围观的人群愈聚愈多,从一开始的议论纷纷听到鸦雀无声。大家看呆了,听傻了。一个男人的凄苦告白哪,多么令人心酸?尤其当这个男人头上顶着苏杭第一美男子、宛在轩卫当家的光环时,更是凄美到令人动容……
不只是那些婆婆妈妈、小姐姑娘们开始频频拭泪,连韩雍也不太争气地眼眶一红、鼻子一酸!他拉住了卫寻英的手,阻止他继续摧残他修长完美的十指。“大?哥,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二哥肯出来了又怎么样?”
“人死也要见尸,难道李子遥仗着自己的爹是个官,杀人就不用偿命?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怎能无法无天?”卫寻英握住韩雍肩头,忿忿不平。“三弟,我要告官!我要告李子遥强掳民女、谋财害命!”
“告官?这--万万不可啊,大哥!”韩雍没想到事情闹到如此大的地步,卫寻英认真的眼神吓到他了。“再怎么说咱们三兄弟家里也都是世交,不但咱们三人的爹结拜为义兄弟,连你、我和二哥也都正式斩鸡头、烧黄纸,义结金兰过的!你当真要告二哥,这李伯父脸上怎么过得去?”
“除非李子遥能把流光毫发无伤地交出来,否则杀人灭口是事实,岂能容于大明律法?即使是亲兄弟我也要大义灭亲!”
“且慢且慢!大哥,你太冲动了,一冲动就会误事的。就算你真的上衙门告他,你以为那些小地方官儿敢动南安郡王府的爷一根寒毛?”
“你帮不帮我?你爹是锦田伯,也是官,他若能帮我,我就不信李子遥这混帐能逍遥法外!”
“我爹?呃--我爹啊……”韩雍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