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有否听见落霞的问话,他目光溜进马车里,瞧见姑娘家的鹅蛋脸容,他宽嘴一咧,只管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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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粗壮汉子和姑娘家并肩而行,一匹高骏大马教汉子牵住缰绳,格哒、格哒地踩着缓步跟在身后。
偶尔大马头会逾矩地探到两人中间,胡甩几下,鼻孔喷出粗息,想提点主人自个儿的存在,却总教汉子以单掌倒推回去,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
“这些天身子还好吗?”年宗腾忽地打破沉默。他刚回武汉,一人城便在大街上瞥见自家马车,见驾车的是兴武,便知晓里头载的定是落霞,却有些意外辛守余也同她一块儿。
见着这姑娘,他心底自然涌起愉悦,这瞬息间的反应让他惊奇,亦同要教他暗自苦笑。
惨惨惨!该如何是好?他想是太喜爱人家,再这么下去,迟早怕要隐忍不住,要在她面前露馅儿,让她瞧清他年宗腾原来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口口声声要把她当妹子看待,脑子里却净转着龌龊的念想。
不成!不成!辛爷当他是至交,她当他是条好汉,他真让那“非分之想”坐大,就该死的对不住人家。
辛守余不知他心中转折,螓首微颔,轻语:“很好。”
1那……倚安呢?”
“倚安也好。”
年宗腾不知第几次推开挡在二人之间的马头,又问:“真的不骑马吗?”这么着……唉唉唉,会不会太像老嬷嬷,啰哩啰唆的?
她瞅着他一眼,唇角柔弯,摇了摇头。
适才年宗腾一现身,落霞就像急着要抛掉烫手山芋般赶着她下马车,要她随他回行会去。
“由这儿到行会还有一小段路,脚会酸的。”他偷觑着姑娘柔婉的侧颜,猜测着她的心事,“要不,你上去坐着,我帮你牵马?”两人上回共乘一骑,在码头区那儿引起不小骚动,她是在意这事儿吧?
辛守余仍是摇首,1这样很好。”她还偷偷吩着,这条街越长越好,却为这心思羞涩不已。
“腾哥……”她忽地轻唤,年宗腾陡地一震,险些打跌,待狼狈地站稳脚步,双目直勾勾望住她,笑得有些憨气。
“把左手给我瞅瞅。”她道,见他乖乖伸出一掌,不禁叹气,“不是这一只。2
咦?不是吗?“呃……”年宗腾忙收回手抓抓大耳,把裹着布条的左掌递去。
那布条原是纯白颜色,不知怎生受他折腾,净白已变作灰黄。
辛守余再次叹息,知他压根儿没将掌心上的箭伤瞧在眼底,这几日在外,他定又随着它去。
她也不言语,只低垂脸容,轻巧地解开他掌上的结,把那布条一圈圈取下。
“我没留神,就把布弄脏了。”年宗腾腰板微弯,黝脸稍偏,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姑娘不言不语,害他心吊得老高,怕她恼他。
清清喉咙,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右手搔头抓耳的,“你之前连着好几日帮我照顾伤口,早好了八、九分,我这人反正是娇贵不来,你别再替我在意这伤了。”
辛守余轻抚那凸起的疤痕。他的掌心纵纹居多,如今因那处箭伤所留下的痕迹,起了不同的纹路,他的命线、情线出现转折,如漩涡般转进疤痕里,也似由疤痕中往外旋出。
所有的牵扯,追根究底,全因那一箭吗?
是她把他带进自己的生命里,抑或是他将她卷进他的?
又或者,她根本想错了,他命线与情线的变化,最终是为了另外的女子,至于她,仅是促成这一切的开端罢了?
她心一怔,随即嘲弄起自己。她又“恶习”难改了,光瞅着他的掌纹变化,就搬弄出一长串的推论。
阿爹曾说她天资过人,能传他衣钵,但她不是神,她仅是个人,一个最最寻常的姑娘,要如何“神算”?如何“解运”?又要怎么“趋吉避凶”?
人怎可能有那样的能耐来扭转乾坤?
她曾经深崇的,到头来其实是迷信。
由袖里掏出干净的帕子,她手劲极轻地为他包扎,在他掌心细细留结。
“布条脏了,不好一直包着,待会儿回到行会,我再替你清理。”她静静言语,眼眶微热,想起阿爹和京城的那些日子,当时的她太过单纯,从未质疑过任何事。
年宗腾瞅着掌上的净帕,心田流过暖意,想看清她的小脸,却发现姑娘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的目光。
“怎么了?”他上身前倾,歪着头由下往上瞧,不禁愕然,“你……你你你眼眶怎么红红的?”
他无措地举起手,欲要抬起她的下颚,辛守余倒快他一步扬起脸容,眸中仍有红痕,却冲着他牵唇一笑。
“是沙子掉进眼里了。”
“让我瞅瞅。”
她摇头,“已经没事,我把它眨出来了。”
他狐疑挑眉,唇抿了抿,“让我瞅瞅。”
粗掌正要探近,辛守余忽地提裙往前疾迈了四、五步,回眸,笑容可掬,“腾哥,前头巷口不知发生何事,好些人聚在那儿,挺热闹的,咱们也过去瞧瞧。”
她明明不爱凑热闹,脾性虽不似落霞清冷,亦也沉静自持,现下却急着往人多的地方奔,以为转移注意力,便能搪塞他吗?年宗腾眉心淡拢,目光精亮,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翩然轻移的背影。
她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为何怕他瞧见她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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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聚在一块儿,团团围住了什么。
辛守余一径地往前挤,假装兴致勃勃,不想年宗腾还来对她泛红的双眸追根究底,可待她微喘着气息钻到最里边,不禁怔然。
教这些男女老幼团团围观的,竟是一个打着“铁口直断”、“字卦神绝”的相命摊子。
她反射地挺直腰,倒退了一小步,男性宽厚大掌在此时扶住她僵硬的双肩,她回首,仓皇眸底近近地映入年宗腾深刻的轮廓。
她脸色苍白,瞧起来似要晕厥。
换作以往,年宗腾定是心急如焚且形于色,说不准要抱着她往行会飞奔,再把落霞逮到她榻前,要人家将她从头到脚趾儿好好诊治一番。
可现下他倒是一反常态,抵在她背后不让她退缩。
“原来你对这个感兴趣,那也难怪。”他垂首道,语气持平,微灼气息拂动她耳畔柔丝。
他轻放在她肩上的双掌,以及贴住她身背的宽膛,充满着强烈的存在感,仿佛护卫着她,轻应了声,辛守余缓缓逸出胸口瞬间凝聚的紧绷,不自禁往后贴靠。
她合起眼睫,复又张开,苍白脸容终于稍见血色,暗自苦笑了笑。
辛守余呀辛守余,这反应未免太过。
她何需如此?就只是对这门学问起了无数的怀疑,只是突然感到错愕、感到震惊,原来深信的只是一种艺能、一种伎俩,当作娱乐很好,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唬弄得人团团转,要想铁口直断、神算古今,说到底,就仅是妄图而已。
心绪渐稳,她巧颚扬起,注视着那相命先生、坐在摊边的一位书生相公和一名老妇。
相命先生约莫五十余岁,他摸摸唇上的八字胡,又捻了捻下颚的山羊须,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瞅着白纸上一个墨色未干的字。
见相命先生眉头深锁,兀自沉吟,一旁的书生相公头一甩,对着老妇道:“娘亲,这根本是儿戏,今日且不管这位张半仙说了什么,反正我已和茆儿私订终身,非卿不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