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富贵好奇地探出手摸上年靖春的残脸,她的掌心一贴上,那残脸竟诡异至极地一动--
时间瞬时凝结。
年靖春的笑冻结在脸上,甄富贵的手黏在他脸上收不回,她手中的残脸也因移位而回复不了。
她张大嘴,睁大眸,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块会动的“残容”,她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单音,就是组不成一句完整的字句。
“你……你的脸……”甄富贵说不全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她让年靖春“二度受创”了么?还是……
“原本我就打算今晚告诉你实话的。”只是被那本册子引开了注意力。年靖春叹口气,伸手将她的手拉离他的脸,然后将那块人皮面具给剥下来。
这一剥,甄富贵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她根本无法想象年靖春的脸是完好无缺的,但事实摆在眼前,年靖春的毁容根本是假的。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刻意把自己弄成那样。
“你冷静听我说可好?”年靖春坐起身,那完好的脸靠近甄富贵,甄富贵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瞧,风马牛不相及地脱口而出--
“你这样还挺俊的。”甄富贵衷心地称赞。
若非毁容,年靖春因有外族人的血统,五官立体分明,眸色与发色皆异于中原人,加上高大挺拔的身材,在人群中十分显眼,说起来也算是人中之龙、豪杰一名。
可她万万没想到年靖春的容是毁假的!
“富贵……”年靖春失笑,墨绿眼眸映着甄富贵正经不已的表情。
“我说的是实话。”甄富贵还很用力的点头以彰显她的真心。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易容么?”
再这样下去,话题会愈拉愈远。
“想。”甄富贵很干脆的承认,“不过你愿意说么?不愿意就等你愿意说时再说吧!”她笑容有些勉强。
“你在想什么?”年靖春敏锐地察觉甄富贵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只是你没毁容,怪怪的……”甄富贵偷瞄年靖春好几眼,“嗯……我们还没怎么样,没躺在床上睡过觉,如果你想……退婚的话,还来得及。”
“甄富贵。”年靖春闻言脸一沉,威严十足地打断甄富贵的话。
甄富贵一见年靖春脸色变了,很孬的闭上嘴。
“我们都拜堂进洞房了,怎么可能退婚?你在想什么?”
“没啊……我只是觉得你娶我,委屈了你那张脸嘛……”甄富贵像含了颗蛋在嘴里,说得不清不楚的。
“你那么介意我的脸,我干脆真将这半边脸划坏好了。”年靖春话中的严肃不是假的。
第六章
“别!”甄富贵忙叫,一双手拉住他,不让他有伤害自己的行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万不可自戕。”
“我的脸早毁了。”年靖春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的手往他脸上贴去,“你摸摸,是否有感觉到细小的伤疤?”
甄富贵眯起眼来细细观察,发现年靖春脸上的确布满了不仔细看便会忽略的细小疤痕,不由得讶然,“真的有……怎么会?你的脸看起来是完好无缺的。”
“我小时候随我爹走过一趟丝路,那趟旅行,商队不幸遇到劫匪,我被俘虏,因为不听从那些人的话而被虐待,他们拿着刀子,一刀一刀的往我脸上划,直到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为止。”
年靖春说得冷静,近乎漠然,可甄富贵却倒吸口气,咬着唇,皱紧眉头。
“我听人家说过走丝路很危险。”
“可是获利甚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甘冒险阻。
“对不起……”甄富贵觉得方才自己太过无礼了,“只是你后来好了呀!”
“你别看我现在脸上的伤痕很淡很浅,其实我十八岁之前脸还是很恐怖的,我甚至不敢照镜子。”年靖春笑道,“毁容初时,我爹带我寻遁名医,就是无人敢治我的脸,每个人见到我不是躲得远远的,便是指指点点;后来在长安,有一名从大食来的大夫,他的医术了得,好心替我医治,只是没办法一蹴可几,我陆续接受那名大夫的医治好些年,脸上的疤才淡了些。你能想象在我脸上的疤未褪去之前,人们将我当成了什么吗?”
甄富贵愧然地低下头,“嗯。”
“所以你能体会我为什么易容了?”年靖春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底,看见浓浓的歉然。
“不太能……但是我可以了解你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心情。”甄富贵实话实说,“毕竟我不是你,我无法真正体会你的感受,但是我知道那种感觉,可能因为我常常出糗吧!我也不大会说,只是……我也跟你一样,不太信任人的。”
就像她不懂自己说的明明是事实,却总遭白眼,也不懂为什么她喜欢种花穿男装,在别人眼中却成了异类,唯一包容她的,只有甄家上上下下、甄家那遍布天下的氏族,再来就只有年靖春了。
年靖春勾唇微笑,轻啄了下她的唇,笑容更大了。
她的手爬上他的脸,“假若今晚我从头至尾都没发觉,你是否不打算跟我说?”
“我本来就打算同你说明,不过被那本册子……嗯咳……”年靖春隐去话尾,“你知道你有多特殊么?”
甄富贵一脸不信的摇摇头,“我觉得你比较特殊。”
“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的脸还有办法清醒跟我说话的人。”所以他才会对她印象深刻。
“公公婆婆呢?”甄富贵更不信了。
“我爹差点晕过去,好一阵子不能正视我的脸,我娘见了我的脸就病倒好些日子……”
“嗄?可是你的脸虽然很恐怖但也没恐怖到哪里去呀,难不成是因为我胆子比较大?”甄富贵找到理由,“我本来就下容易被鬼怪什么的吓到,或许是这原因吧!”小时候她便能见着家里、花房的花精漫天飞舞,还能跟她们交谈,以至于很难会有令她讶异的事。
年靖春瞥她一眼,“我很怀疑。”
“对不住嘛……”甄富贵很是愧疚的道歉,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见年靖春脸是好的就忙着替他想退婚事宜,谁知他有那样的过往呢?
“你还想退婚么?”若她答“是”,他打算带着她“实地演练”一次册子里的招式。
“有一点想……”甄富贵见年靖春脸又沉了,连忙解释:“我是指,你若不易容,一定可以娶到比我家世更好、品行更好的小姐,那么……那么……”甄富贵说不下去了,想到那个可能,她觉得胸口开始闷痛。
“但她们都不会是你,不是胆子大到没吓昏的甄富贵。”
“我只是走运而已……”她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
年靖春不语,只瞪着她,瞪到让她苦着脸讨饶:“好啦好啦,我很特别,我特别到只有你看得出来我很特别,我嫁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佳抉择,放弃你是我有限无珠,我绝对不会退婚……你别再瞪我了啦!”
年靖春被甄富贵逗笑了,“你是真心的?”
“真心的。”只要年靖春别再瞪她,要她说什么都可以。
“说谎。”年靖春捏捏她的脸颊,表情不再严厉,眼神也放柔了。
甄富贵斜看他一眼,不禁笑了,“我是真的不想你日后后悔……”
“你还说!”怎么会有人一直要把相公推给别人的?
“我是认真的,要是大家都知道你的脸其实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我相信以你的家世、人品,一定会有不少人想将女儿嫁给你,那你就不用……”甄富贵说着说着,心又痛了起来,这回比上回更痛,她不适地皱眉,捂住心口,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