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整座青楼冷冷清清,烛光摇曳,除了窗外风吹动树梢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
但忽然地,他听到一阵车轮的声音辗过妓院门前的长街。
咕碌……咕碌……
像是某人推着一辆大车,缓缓向这儿走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殷飞龙竖着耳朵,正觉得疑惑,却看到魏子慌张失色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
“大哥,大哥!”
“怎么了?”
“有人推着一副棺材上门找咱们。”
“棺材?”他一怔,“你看清了?”
“那人就在门外,”魏子惶恐地点点头,“不如大哥你亲自下去瞧一瞧。”
殷飞龙剑眉紧蹙,迈开大步往楼下走去。
大门敞着,那辆装有棺材的推车已经停在厅堂之内,一个青袍瘦小的男子留着长须,双目明亮地望着他。
“既然殴寨主已经下来,你可以走了。”男子嗓音尖细,似太监一般。只见他转身扔给车夫一锭银,那帮他运送棺材的车夫便霎时溜得无影无踪。
“不知尊驾何人?”殷飞龙向他抱了抱拳,“来此所为何事?”
“殷寨主不认识在下?”男子盈盈笑道。
“殷某近日深居简出,许多江湖上的老朋友都不太记得了。”送来棺材,定是刻意前来挑衅,他心下提防,面色不悦地“回敬”对方。
“不记得老朋友,为何却要广发武林帖,请各路老朋友前来这春香院?”男子不疾不徐地道。
“如果尊驾是赏脸前来赴约的,那么很抱歉,”他语调平稳地说,“我们约好的日子是明天,今夜天色已晚,还请尊驾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聚。”
“在下对雪玲珑仰慕已久,很想先睹为快,恐怕等不到明天了。”男子站定不走。
“对不起,”双拳暗暗握紧,准备接迎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说好明天便是明天,殷某不能擅自更改日期,恐怕今夜要害尊驾白跑一趟了。”
“我用另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来换,殷寨主也不答应吗?”男子的笑容愈发诡异。
“另一件宝物?”知道对方在引诱他,殷飞龙故作不屑,“天底下还有比雪玲珑更值钱的东西吗?”
“有呀,”他拍了拍棺材盖,“就在这里面。”
“这么说……尊驾是现宝来的?”他绝对不会受对方哄骗,对那棺中之物产生兴趣--谁知道那里边是否装有独门暗器?
“殷寨主不打算打开来看看吗?”男子盯着他,“这件宝物,对别人而言未必值钱,可对您而言,或许比心头肉更可贵。”
“尊驾似乎很了解我,”殷飞龙哈哈大笑,“但这世上,我还想不出有什么比我的心头肉更可贵。”
“如果……这棺材中装的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他微微一愣。
“一个女子,”瘦小的青衣男子满脸自信,“一个您熟悉的女子,您会不会为了她让我瞧瞧那颗夜明珠?”
“谁?”殷飞龙身形顿时僵立,声音里带着不为人知的震动。
“曲家大姑娘。”那人悠悠吐出答案。
“嘿,”他沉默半晌,低沉道:“我与她并无瓜葛,尊驾如果是要找一个可以威胁我的人,那么恐怕你找错人了。”
“真的吗?”细长的胳膊一扬,棺盖在掌风之下霎时滑开,一个女子的纤纤身躯倏地呈现在殷飞龙眼前。
她似被点了穴,瞪大着眼睛,浑身不能动弹,面色微愠。
“安安--”他再也不能假装视若无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把她从棺材中抢救出来。
“殷寨主,您这样做是没有用的,”青衣男子笑道,“就算您从我手中把人抢了过去,也救不了她。”
“什么意思?”他似一头隐忍的狮终于被激怒,转头怒吼。
“我已经给曲姑娘服了一种香丸,助她神清气爽。”
“你……”说是助人神情气爽的香丸,但傻子都听得出来,那所谓的香丸便是毒药!
“殷寒主一向沉着冷静,这会怎么像个没了主意的毛头小伙子似的?”对方语带微讽,“看来您对这曲姑娘是一往情深呀!”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样?”
“别急呀,咱们有话好好说,”他自顾找了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我只是想目睹一下那雪玲珑的风采,殷寨主何必这样小气?再说了,我跟寨殷主的父亲也算旧识,您何必这样不给面子?”
“你是我父亲的旧识?”他搜寻着童年的记忆,可全无对此人的印象。
“如果当年不是我手下留情,令尊恐怕早已血溅雪沁山庄,连尸骨都找不全了。”
“你……”虎躯一震,“你是……”
“没错,殷寨主恐怕早已猜到,在下便是江湖上名号平淡无奇的‘飞鸠子’。”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深刻在他心中多年,郁积着血和恨。
这个“飞鸠子”便是那血洗雪沁山庄夺走雪玲珑,并陷他父亲于不义的贼人!
他知道他会来,也静静等待着面对面的这一刻,存蓄力量,打算与之决一死战。
但他万万没想到,“飞鸠子”竟抓住了自己心中的致命弱点来威胁他--他的安安。
现在应该怎么办?
救了安安,对不起在天之灵的父母;不救安安,就算他以死殉情,化作了鬼,也不能原谅自己……
当初赶走安安,就是怕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谁知千躲万躲,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到底该怎么办?
“殷寨主为何不言不语?”瘦小的青衣男子笑容依旧,“我倒想看看,这安安姑娘在您心目中究竟有多重要!”
指尖紧紧掐进肉里,淋漓的冷汗自额前滴滴而落,殷飞龙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正在犹豫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怪笑,一片黑影如浮云般掠了进来。
“小姑娘,你为何要冒充我?”
来者是一蒙面男子,黑衣裹身,轻功不凡,只见他无声无息地停定,阴阳怪调地问。
小姑娘?他在叫谁?殷飞龙迷惑地微眯双眼。
“贤侄,我才是你爹的旧识,不要被这黄毛丫头给骗了!”蒙面人指了指那瘦小的青衣男子,又是一长串怪笑。
原来,那青衣男子是个女孩?
怪不得“他”身形瘦弱,双手修长,嗓音尖细。但这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飞鸠子”到此威胁他?
“哈哈哈,”青衣女子拂了拂她黏贴在下巴上的胡须,忍俊不住,“总算被人识破了,阁下果然不愧是有名的江洋大盗--精通此道!”
“你假冒别人便罢,为何要假扮老夫?”蒙面人喝问。
“喂,不要胡说八道!”青衣女子扠腰反驳,“我什么时候假扮你了?
“哼,‘飞鸠子’的名号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玷污?”
“我本来就是‘飞鸠子’呀,谈何玷污?”
“小姑娘,省省力气吧,我知道你为了得到雪玲珑不择手段,竟然把老夫的名号也给抬出来了,不过也好,这样反而帮了老夫一个大忙。”
蒙面人说着,脚尖一点地,整个身子再度如鹤飞起,黑衣旋转,如同狂风来袭,厅堂里顿时飞沙走石。
殷飞龙不由得抬起手臂遮住被风沙侵袭的眼,等到风平浪静之后,他定睛一看,棺材中的曲安安已然落到那蒙面人手中,鹰爪如钩,直逼她的喉间。
“尊驾是谁?到底想要怎样?”他心头一紧,逼近一步。
“贤侄,我刚才已经说过,我跟你爹是旧识,难道你没听清楚吗?”蒙面人嘿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