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只不过去还个手机嘛,是在上演十八相送吗?
夜风吹过一片湿润,天空飘下了细雨。
他心念一动,跟警卫室借了把雨伞,追出社区大门。在附近来回探了探,他终于在公园里发现了她。
她站在树下,背靠着树干,低头似在沉思些什么。
他走过去,伞面罩上她头顶,为她挡去风雨。
她愕然扬眸,一见是他,墨瞳掠过一丝无助。
那隐约的软弱震慑了他,憋了一晚的怒气顿时消失无踪,垂下头柔声问:“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
“你怎么来了?”她嗓音沙哑,看着他的眼,好蒙眬。
“我出来……呃,买点东西。”
“是吗?”她不信,微一扯唇,噙着酸楚。“不是特地出来找我吗?”
他一震,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你别介意,诗音,我不是有意跟着你,我只是……只是因为下雨了,我又看你一直不回来,所以出来瞧瞧,我怕你有事……”
“我知道。”她柔柔打断他。
“不,你不知道。”他还是慌乱地想解释。“我不是瞧不起你,我知道你能照顾自己,我只是想,唉,也许你在哪里躲雨,所以……”
她之前对他的态度,有那么糟吗?为什么他连对她表示关心,都深怕会惹恼她似的?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醒亚。”
“嗄?”
“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太过分了?”她心碎地望着他,心碎地叹息。“我伤了你的心,对吧?”
他呆看着她忧伤的容颜,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故意的,醒亚。”她哑声说。“我只是很怕自己再伤心,我急着想保护自己,却反而伤害了你--对不起。”
“对不起?”他一愣,半晌,摇起手来。“不不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诗音,你没错,你一点也没错,错的人是我。”
他看起来好焦急。她主动道歉,他却像天要塌下来似的慌张。
她感伤地微笑。“你不用这么急着道歉,醒亚。”
“可是我的确应该向你道歉啊!我--”
“你听我说。”纤指柔柔抵住他的唇,烟眸迷离。“这几个月来,我发现了很多事。”
他傻傻看着她。“什么事?”
“今天你打过电话给丽姊,是吗?”
“你知道了?”
“嗯,我本来想要丽姊别说出是我帮忙她去打扫的,没想到你抢先一步打给她了。”她顿了顿。“你为什么忽然打给她?”
“因为--我发现浴室里的沐浴乳换过了,而且桌上留的那些菜刚好都是我爱吃的。”他尴尬地解释。“所以我就猜,可能是你来过了。”
“你发现沐浴乳换过了?”她迷惘,完全没想到他会发现。“为什么?我以为你完全不会察觉的。”
“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你以为我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吗?”他叹气。“不但浴室里的沐浴乳换过了,冰箱里那些啤酒也是你买的,小菜也是你做的,还有,你是不是连被子跟枕头都帮我换过了?”
“你怎么知道?”她惊愕。“以前的你,从来不会注意这些事啊--”
“以前的我,习惯了你替我打理一切,习惯了你对我体贴,所以才会变得麻木不仁。”他自嘲,垂眸懊恼地看了她片刻,补上一句。“人总要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这句话真的很对。”
她幽然睇他,眼眶缓缓泛红。
看着她激动的表情,方醒亚心头摇晃起来,虽然她一定不愿承认,但他看得出来,她对他用情仍深。
“听我说,诗音。”他厚着脸皮开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可能还有点劣根性,还有不少会让你抓狂的缺点,可是你能不能看在他很爱你的分上,给他一次机会?”
她垂首不语。
“他知道有别的男人在追求你,他不会胡乱吃醋,他只求他也能有公平追求你的机会。”
他是指李经理?他以为李经理在追她?
沈诗音惘然,又心酸又好笑,却不急着纠正他。她是个女人,她也喜欢听这样掏心掏肺的甜言蜜语,也想好好享受这被追求、被疼爱的滋味。
“这个他……是你吗?”她低声问,依然不肯抬头。
“是,是我。”他心脏狂跳。“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我其实是爱你的,只是我太笨,发现得太晚。之前会跟你提出那些离婚条件,绝不是因为我轻视你,或想欺负你,我只是太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却不知怎么做才好,只好请夏野帮我想出那些烂招数。”
烂招数?听他自己也如此形容,她不禁偷偷抿唇。
他没看到她的窃笑,还以为她在生气,慌乱地继续澄清。“我也没跟敏蕙在一起,事实上,在我答应你那一个月的提议后,我就很少跟她私下共处了,我根本很少想起她,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真是这样吗?她怔忡地凝思,难以相信。
“那天会请敏蕙吃饭,是因为她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她跟她吃饭,没想到会那么巧让你给撞见。”
笨蛋!到现在他还不懂吗?那是秦敏蕙特别安排的。她在心底无奈地娇斥。
“唉,都是我的错,其实我那天只想快点回家见到你的,我好想听你的声音,只要你对我温柔地笑一笑,鼓励鼓励我,我就能好过许多。那天,我只想见你啊!”
她能鼓励他?支持他?沈诗音茫然地眨眨眼。
她一直以为她帮不上他的忙,一直以为自己没法支持他,原来真正看轻她的人,是她自己?她苦涩地自嘲。
“总之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请她吃饭,不该对你说谎。”
“你对我说的谎,可多了。”她终于抬起头来了,幽幽看着他。
他一惊。
“骗我开会所以晚下班,其实躲在公园里等我;骗我吃过便当,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吃;骗我出来倒垃圾,其实是不放心别的男人跟我独处。”
“嗄?”他尴尬地脸热。“你都知道了啊?”
“我当然知道。”她淡淡地、恍惚地微笑。
就因为猜出他的用心,才会独自在公园里徘徊,就因为猜到他也许爱着她,才会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别开眼,望向伞外沉沉夜色里密密针织的雨帘,心房里最后一角冷硬,也慢慢融化。
“我们从邻居做起吧。你住我楼上,我住你楼下,也许我偶尔可以炖锅汤或做些点心请你吃,我家电器或什么东西坏了,也能请你来帮忙修一修。这样好不好?”她软声问。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屏着呼吸,好一会儿才用力点头。“当然好。”
“如果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邻居,或许可以考虑跟你出去看场电影、吃顿饭。这样可以吗?”她继续问。
“当然、当然可以!”他大喜若狂。
“至于接下来会怎样发展,就看你的表现了。这样你同意吗?”
“同意,同意!我没意见,这样很好,太好了!”他一迭连声说道,抑不住满腔兴奋。
“那就这样了,走吧。”她柔柔下结论,率先往前走。
他却一时还找不回像坐上云霄飞车那般狂飙的心神,傻站在原地。
“你还站着做什么?”她回过眸,横他一眼。“还不快点跟来?你想让我淋湿吗?”
“是、是。”他这才如大梦初醒。“我来了。”快步跟上,撑高伞,为她遮去斜飘的雨丝。
从邻居开始,距离将她重新娶回家,他恐怕还有一段很漫长很漫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