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他还真想笑哩。“两个自己”在交往,当然可以很契合,但若换个角度看,冲突也绝对难以避免……当初玩大冒险时,对象原本是她,但那张字条并没有送到她手上,或许是天意吧。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高岁见“嗯”了一声,坐正身体。
旁边的几人刚好在聊天--
“……最近考试真多,超累的。虽然要考大学,但也要找时间玩啊。”
“对啊,人生又不是只有上大学这一件事而已。”
“我们班才扯呢!国文老师每个星期都要出一堆作业……岁见?”
因为高岁见极其突兀地站起身来,大家不禁都往他的方向看去。
“你干嘛啊,岁见?”方雅玟拉着他的袖子。
“几点了……现在几点?”高岁见转头,严肃问道。
“快八点半……岁见!”手里的袖子瞬间被抽离,方雅玟气得喊道。
高岁见拿起背包,掏出几张百元钞放在桌上,随即往门外走,头也不回地道。
“我有事,先走。”他迅速下楼,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变得阴雨绵绵,他一愣,停站在骑楼旁。
他把和眼镜妹的约定忘了。原本他应该在放学后到图书馆向她拿她帮他写的作业才对。
学校五点放学,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她应该不会还在那里吧?静下心稍微思考之后,高岁见便不再那么匆忙,反倒觉得自己应该回包厢里继续跟同学欢唱庆生。
但是……那家伙是个很认真的人吧?如果她一直在等他……那怎么办?虽然说最后等不到人她一定会走,但她会等到几点才走?
就是有那么一点不放心,他皱着眉,最后还是跑向公车站。
几分钟后,他坐上车。冷气吹拂,略带湿意,让他的皮肤起了一点一点的疙瘩,感觉更加冰冷。过了几站,他回到学校,冒雨朝图书馆跑去。二、三楼已经关闭的图书馆,远远看去是一片漆黑,只有一楼阅览室还有些许亮光,不过因为也过了使用时间,两扇门是合上的,只留柜台上的灯给里面还在整理的小姐,
跑到屋檐下,他气喘吁吁地观望四周,喃道:“走了吧……”
有哪个傻瓜会在这种烂天气等那么久?除非是脑筋不正常了。才这么想着,耳里隐约听到附近有什么声音,不觉凝神细听,像是有人在小声地哼着歌……
顺着音律的方向走过去,在大门右侧的花圃、靠墙的地方,开着一朵粉色伞花。
“……当我看着你的眼睛,我等的是奇迹……”
他要找的人此刻正侧身靠墙站在那里,雨伞轻搁肩头,穿着单薄的制服衣裙,低头低低地吟唱。那是一首他不曾听过的歌。
高岁见在原地怔住好半晌,不可置信地开口问道:“你……你在做什么?”
“嗄?”闻声,她回过头来,望见是他,她一呆,愕然道:“你来啦?下雨呢,你又没带伞了。呃……你刚刚没有……听到我唱歌吧?”她脸红地走近他,然后伸长手,用粉色雨伞遮住自己和他。
因为伞不够大,所以只能勉强遮到两人头部而已。她的指节已经染上苍白,是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吧。
“什么我来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忍不住提高音调。
“咦!”她困惑地歪了歪头,解释道:“原本我站在大门那边,不过因为里面的小姐一直看着我,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才站过来这里。”
“我不是在跟你说那个!”他莫名地觉得荒谬又生怒。“现在几点了,难道你一直在等我吗?”她头脑有问题啊?!
“……我们约好了。”她望住他说。
闻言,一股怒气让他飙了出来。
“我今天和朋友去唱歌,根本把和你约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他没有回学校一趟,她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我过这么久都没来,你难道不会猜想我是不记得了或爽约,不会自己先走吗!”
她只是仰头看着他。
“有啊,我也有想过可能你有事或不会来了。可是,虽然你说忘得一干二净,最后你还是来了啊。幸好我没有走开,不是吗?”她单纯地说,又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望着她,心脏不晓得是因为奔跑或恼怒而激烈跳动着。
“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我当然会啊。”她睁眼望住他,一副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在等你的时候,我一直想,等你来时我一定要你道歉。不过,后来我又觉得,你来时看到我在等你,一定会感到愧疚吧,而且时间愈晚你就会愈愧疚,或许我是为了让你内疚才等在这里的喔。”她打趣似地说。
高岁见瞪着她,久久无法接话。
他的视线仿佛令她相当不安。她回避,仰望雨夜,说道:
“早上天气明明很好的。这个给你用。”从放着参考书的手提包里取出另一支蓝色的折迭伞,然后递给他。她不觉轻声地自言自语起来:“……以前,我认识一个总是什么都不带的人,我的东西都要准备两份,不然就没办法借给那个人了……你知道吗?我不带伞的时候都会下雨喔,好几次都是这样,我好生气,所以我现在天天把雨伞放在袋子里,以防万一。”语毕,她缓缓地绾出笑意。
发间滴下水珠沾湿他的睫,他却眼也不眨。
终于,他想出一句可以对她说的话:
“你真是个笨蛋。”
从头到尾,她都只是温和地笑着而已。
第三章
“不对,这里要用这个公式,先导出,然后才能代入。另外这一题,你的三角不等式解错了……”
“咦、咦?”
星期六的上午,从来不在图书馆念书的高岁见,在地下一楼的阅览室角落位置,一手撑着脖子,一手用笔拼命戳着纸讲解。
“还咦!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到底怎么上课的?”他瞅她。
“对不起……”被指责的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虽然曾听眼镜妹说自己数理程度很差,但他没想到落差会这么大。高岁见忍不住叹息,他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来的东西,她却从头到尾一脸茫然。
因为不想欠她人情,所以他强迫她来履行当初的交换条件,反正就只剩下期末前的一个星期,刚好顺便复习。或许也可能是他不会教人的关系,不过短短二十分钟,就见她头愈垂愈低,他则开始不耐烦了,
记得以前隔壁邻居家的小鬼头还被他教到大哭,母亲明明是要他去敦亲睦邻的,结果教完回家反而被骂。看来他真的没有半分传道授业解惑的细胞。
“算了。”他丢下笔,伸个懒腰,很快地决定结束。
“对不起,那个,我会更认真……”以为他发脾气,她赶忙盯着题目补救。
望着她慌张不安的侧面半晌,高岁见突然伸出手轻拉她的辫子,在她转头过来时顺势拿掉她的眼镜。
她吓了好大一跳!只能停住动作。
动作简直像机器人一样生硬。高岁见觉得有趣地勾唇,将那个式样老气的眼镜拿在手里把玩,说道:“掭慧什么不戴隐形眼镜?”
她似是不能理解他的举动,充满困惑地道:“因、因为,我的眼睛容易感染,所以不能戴。”
“镜框是你自己选的吗?”他睇着她看起来总是湿湿的眼睛。
“是我奶奶送的。”
“难怪。”完全不符合年轻人的风格。
“什么?”她没听清楚。
“你知不知道,人家说眼镜戴久了,眼睛会像金鱼眼一样突出来?”他正经八百地直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