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视她全心信任的目光,他不期然产生一种自厌的情绪,局促地别开头,讪讪撂下一句:“笨蛋!别把每个人都当成好人。”
“可是,我真的觉得你很好……”虽然有时候凶了一点。
“你被骗了那么多次,甚至连刚才那个林太太也不断占你便宜,你还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他只当她是个麻烦、累赘,并没有她所说的那种高贵情操;且因为楚江风那小子,他对她始终怀有芥蒂,她当真一点也没感觉?
“有时被占一点便宜也没关系。我看那林太太只是贪小便宜了一点,也不是真想图我什么,况且,你帮我和林太太说清楚了不是?”
烦躁地抓抓头发,海涛语气愈来愈差。“蠢、蠢、蠢!怎么会有像你这么蠢的人?我看就算现在马上出现一个人骗了你,你也当他是大好人……”
叮--电梯门开了,楚微雨的手机也在此时响起,像在响应海涛的话。
“喂?我是。请问你是……国税局?请问有什么事吗……退税?退什么税……去年的所得我多申报了一万九千七百五十二元,现在要退给我?可是我没有报过税啊……什么?我逃漏税?不会吧!那我应该怎么办……”
不小心听到这个蠢蛋的电话内容,海涛浓眉一轩,陡然抢过她手中电话,粗声粗气地质问:“你是什么单位的?”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这通电话好象很重要的……”楚微雨踮高了脚尖想拿回电话,无奈身边的巨人像山一样高大,她根本构不到。
“……国税局?国税局下面的哪个单位……退税中心?老兄,我们似乎没这个单位?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你们单位电话几号?地址在哪里?局长叫什么名字……机密?我看你根本不知道吧?要骗人也麻烦先背熟好吗?告诉你,老子我混警政署的,以后你们有种再打这支电话,让我循线追踪回去,马上抄了你们!”?一声挂断电话,海涛黑着脸将手机丢回给她。
“他说什么?”楚微雨咬着下唇怯怯地问。听海涛和对方的对话,她好象……又被骗了……
“你不会告诉我你相信他的话吧?”忍住气,他一辈子没这么乏力过。
她的噤声不语等于正面肯定了他的猜测。若非不认识路得搭他的车,她一定马上消失,来个眼不见为净;要不用手机敲昏他也可以,省得面对他鄙夷的眼光。
如果她办得到的话。
“这是诈骗集团打来的,以后所有打电话来向你问什么个人资料、信用卡号码、银行帐户或要求你操作提款机转帐、领钱的人,不管他自称什么单位,你这个白痴全部都别相信!”蠢人就要用蠢方法,宁杀错不放过。“你要学着保护自己,遇到坏人别这么畏畏缩缩的样子,有点气势!否则人家只当你是肥羊!”
“我知道了。”一直被他用“笨蛋”、“白痴”来形容,她渐渐也觉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还有,谢谢你。”
“你……哼,算了。”明明就很想骂她的,却什么也骂不出口,他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楣去遇到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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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海涛辛辛苦苦结束几个工作点的行程,赶到林太太的公寓时,家具已经由八楼搬到一楼,大伙儿正要开始清洁的工作。
由于额外多出了搬运这项工作,啰嗦的林太太又东挑西嫌,要他们一个下午完成所有清洁消毒,他便在楚微雨拟定的工作名单中多添了几个人。
一切应该都在控制之中,先不说一个数十坪的家居清洁案,在海氏可说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兼之派给楚微雨的人都经验丰富,那女人再蠢也不可能把事情搞砸了,他大可不必事必躬亲,巴巴地跑来监督这个水到渠成的案子。
不过,他还是来了。这次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楚微雨的愚蠢已经非比寻常,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要是林太太又对她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她一口答应了,倒霉的还是他海氏的员工。
想到这里,他不禁回忆起昨天电梯里她娓娓诉说的模样,望着他的双眸亮灿灿的,眼波流转,口里的声调轻轻软软,带了丝温柔,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头闪过一丝他想也没想过的情绪,一种叫做怜惜的情绪……
“老板,你来了?”楚微雨一眼就看到海涛鹤立鸡群地站在门口。
印象中柔和的声音传入耳畔,海涛登时回神,暗自咒骂自己发呆的蠢样,难为情地拢起眉。“状况还好吧?”
“嗯,进行得很快。”理由是林太太出门买菜。楚微雨俏皮地吐吐舌,指着忙碌的众人。“我很想帮忙,可是他们说我以后是留在办公室调度,今天只是来见习,所以叫我在旁边看。”
“他们说得没错,前几个案子你到现场看看,是学习经验,了解案件是怎么运作的,他们做的这些事轮不到你。”停顿了一下,他又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你想学着怎么做也好,像我几年前刚创立海氏,也要求自己从清洁工做起,公司开办的洗地、上蜡、消毒项目班,我一定会先试听一遍,这样才能真正了解员工的辛苦及客户的需求……”话声蓦然停止,他干嘛跟她说这么多?瞄了瞄她疑惑的小脸,知她纳闷他话为何只说一半,海涛又开始恼火自己的失常,话锋一转:“你若想帮忙,一些清洁的小技巧我倒可以先教教你。”
“真的?”高兴地笑逐颜开,她终于帮得上忙了!
不小心瞄到她的欢容,他忽然一怔,而后别扭地别开头。“无论清洁什么地方,都一定要先去除表面灰尘……”边教授一些基本概念,边逼自己忘怀她方才可爱的表情,转个弯来到最难清理的厨房。“其实清洁有很多技巧是可以节省力气的。你看,像这台瓦斯炉上厚厚的油渍,你会怎么清除?”
“就……就先喷上清洁剂,等一段时间油污溶入清洁剂后,再拿抹布用力擦掉。”她思索着平日清扫家里的方式。
“你说的方法,是指油渍不多的情况,可是这个--”他目测了一下肮脏的程度。“污渍至少积了几公厘厚,要用你的方法,会擦到死。”走到某位正在擦窗户的员工身旁,他从工具箱拿出一样东西。“这是我们用来清理地板口香糖的刮刀,像这样先把污渍刮起来一层……瞧,不是干净多了?接下来再以一般清洁方式处理,就可省下不少麻烦。”
“嗯!”她大力地点头。想不到海涛连这种小技巧都知道,看来他刚才说的由清洁工做起一点也没唬人。明明是个大老板,却身先士卒做这些一般人敬而远之的清洁工作,她不由佩服起他的毅力。
海涛差点禁受不住她钦佩眼神中源源传来的热度。为了不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连忙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快步出了厨房,来到和式房。木质地板已完成表面的清理,只剩下细部尚未加强。他眼光巡了一圈,心绪平复了点,又指着地板上一小片墨渍。“这里,你怎么处理?”
这真是问倒她了。她能想出的办法,只有最原始、最古老,也是最笨的方法。“我会用力地擦……”
“如果用力就擦得起来,这片墨渍还会留到现在吗?”他睨了她一眼,忽然出去提了一桶东西进来。“木质地板沾上了擦洗不掉的颜色,就先用砂纸轻轻地磨去一层,然后再薄薄上一层亮光漆,这不就跟原来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