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默!安知默!”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呼唤着她,那声音听来好熟悉。
安知默……是她的名字吗?她不是叫白静雪吗?
谁?是谁在叫她?
努力将沉重的眼皮撑起一道缝隙,一团模糊的身影就在她面前,她颤抖地举起右手,想抓住那仿佛会突然消失的影子,好怕自己又要被单独留下。
一只大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那结实有力的力道,立刻抚平了她惶乱的不安。
是他吗?
他回来了吗?
“火……”她拚命将声音从喉咙挤出。
“别担心,火早就灭了,你没事了。”那熟悉的声音又道。
“不……火好大,我的手着……着火了……好痛……好痛……”她反扣住那人的手,焦急痛苦地道。
“你的手?你的手没怎样啊!”那人奇道。
“痛……好痛……救我……”她依然觉得炙人的疼痛从左臂贯穿全身,随即又陷入似梦如魅的幻境。
“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同事?”那人纳闷不解地转头看着医生。
“也许是心理因素。”医生道。
“也许?我要确定的答案。”那熟悉的声音微扬,隐含怒气。
“呃……先生,病人的情况经常会有很多种可能……”
“够了,我不想看到她这种模样,尽快将她弄醒。”那人霸气地站起,怒声喝道。
“先生,请……请你冷静点……”
陡地,一道光线射向她的脸,她被那强烈的光亮刺激得紧闭双眼,然后,那片困扰着她的混沌不明骤然消失,她霍地又睁开眼,所有的事物还原成清晰的面貌,手臂上的灼烫感也不翼而飞。
没有火,没有疼痛,也不见那个救她的金刚……
她眨眨眼,发现刺眼的光线正是从窗帘空隙射入的阳光,就在窗户旁,两个男人揪扯在一起,其中一人身穿医生白袍,领口正被另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拎紧,满脸惊恐。
“咦?她醒了!她醒了!”医生瞥见她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地大喊。
那人转身看她,立刻放开医生,大步走近床沿。
“安知默,怎么样?你还好吧?”他满脸关心,焦急地问。
她怔怔地凝视着这个男人,刚毅的五官镶在一张强悍的脸上,如刀的浓眉、如剑的厉眼、挺直的鼻、沉敛的嘴角,搭上那短得像刺猬的短发及鬓角,浑身充满了逼人的气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样子,以及似曾相识的灵魂……
他是——
“何让。”她喊出他的名字。
何让眼中的焦虑顿时消失,很快地换上了嘲弄的神情。“看来,你是真的清醒了。”
“我……怎么了?”她不解地举起双手,除了左手肘有轻微的灼伤之外,并无重大的伤口,可是,为什么刚刚她会觉得那么痛?
“你在婚礼上被火苗卷上,被烟呛昏了过去,还好除了头发和衣服有些焦黑,没什么大碍。”何让简扼地解释。
一旁杵着的医生见他们聊了起来,赶紧乘机开溜,不吭一声地逃出病房去了。
“婚礼?”安知默愣了好几秒,记忆终于衔接上轨道,喃喃地道:“是了!我原本在参加一场婚礼……一场由你策动的荒谬婚礼……”
在何让的强逼下,江醒波和潘写意差点就结了婚,幸而一场火把婚礼给中止了。
她还记得火苗窜向她,她的衣服立刻着了火,那一刻,有人冲过来抱住她……
一想到此,她抬起头看着何让,发现他衣服上有些微焦黑的痕迹,不由得一怔。
是他……救了她?
为什么?他不是恨她吗?恨她和她的两个姊姊,为什么还要救她?
“那场婚礼一点都不荒谬。”何让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冷哼道。
“你强迫两个不相爱的男女结婚,还说不荒谬?”她蹙着眉,忍不住责备他的偏激行径。
“这是你们三姊妹自己订的游戏规则,我不过是照着规则来玩罢了。”他讥讽地道。
“那不是游戏。”她更正他的说法。
“在我看来,却是一场游戏,一千多年来,你们拿我们三人的灵魂当棋子,玩弄着我们的生命,然后你们却在一旁看着笑话,还说这不是游戏?”何让冷笑道。
“什么叫‘玩弄’呢?你们在千年以前,不也玩弄着我和两个姊姊的人生?因为你们的自私,我们三姊妹才会以死做为最后手段,以诅咒来求得仅存的尊严……”寡言沉默的她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自私?真正自私的是你们吧!你们死了一了百了,而我们呢?我们却陷入了万劫不复的轮回,一次又一次在生、老、病、死中挣扎,在记忆的诅咒中徘徊,你们可真狠哪!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们、折磨我们。”他恨恨地说着,一双长眼更显凌厉迫人。
“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能明白什么才叫爱……”她缓缓地道。
“爱?爱是什么?我不懂,你就懂了吗?在我看来,懵懂的你比我们更不懂爱,你啊!什么都不懂……”他说着突然眼中闪过一抹悒郁。
白静雪,白家的三小姐……
安知默其实和千年之前并没多大的改变,白净的小脸总是没什么情绪,内敛安静的个性让她容易被忽略,以前,她经常躲在两个姊姊身后,如一个影子,沉默地将自己孤立于人群之外,不被人打扰。
而今,她那份清绝卓然的气质依旧,小小的脸蛋清心无欲得教人痛恨,秀丽的眉眼不沾人间俗事,小而弧度优美的双唇从来吝于给个微笑,她那永远都置身事外的冷淡比什么都残忍,不但摒除了自己的情感,也相对灭绝了任何人想要一亲芳泽的倾慕……
她懂什么是爱呢?
懂什么?
没注意到他不寻常的眼神,安知默被他的问题给问住了。
爱究竟是什么?她怎么会不懂呢?就因为懂得太早,陷得太快,才会早早就丢了心,再也寻不回。
那个人哪……
那个不知姓名、不知长相,却永远占据着她思维的救命恩人,她已有千年不曾梦见他了,今天,他却又来到她的梦中……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冷硬地勾起嘴角。
“算了,过去的事说什么都没用,不谈了,你哥应该等一下就会过来,他正在照顾潘写意,潘写意受了点惊吓,医生正在为她检查。”
“写意?她没事吧?”她拉回思绪,担心起潘写意的状况。
“我没想到她真的怀孕了,她也真厉害,用这招来绑住安知礼……”他讥诮地哼了一声。
“我哥太过顽固八股,潘写意只是让他认清楚他的真心。”她不得不替潘写意说话。
“不管她真正的用心是什么,潘写意和安知礼,秦若怀和江醒波,他们别以为这样就能逼我放手,事情还没结束呢!”他陡地阴森一笑,转身走向房门,准备离去。
她愕然地抬起头,急忙叫住他,“等等,何让,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做得还不够?你还不让大家好过吗?”
“让大家好过?谁又让我好过了?不……我这一世是特地为你们三姊妹而来的,白静雪,你有通灵法眼,我也有,找到你们,让你们痛苦,就是我这次转世的目的。”他回头盯着她,冷冷地道。
“你……就这么恨我们?”她没想到,经过了千年辗转,昔日的武将曹震不但没有找到爱的真谛,反而陷入了仇恨的深渊……
当年那个由她一手安排的诅咒,为的并非制造恩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