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世上只有长舌妇,原来还有长舌公,是否男人一过四十就会变得多话?想来这个午休是泡汤了,早知就躲到别的地方睡大头觉,也好过耳朵被疲劳轰炸。
“对了,关于三年四班那位严封成,汪老师跟他很熟吗?”
“为什么这么问?”
“今早有老师说看到你在后门附近跟他说话。”
汪采湘心下一惊,坐学生摩托车上学的事该不会被发现了吧?才正急着要解释,四眼田鸡又接续道:“那孩子骑摩托车上学的事,大家都知道,汪老师还是别多管,免得惹上麻烦。”
呵……原来是要劝她少管闲事,幸好幸好,没露馅。
“只要和那学生扯上关系的事都很麻烦,汪老师可别跟他有什么瓜葛才好。”
关于严封成的事,她早就想问了,虽然来到这里不久,对许多事情尚不了解,但依然可以感觉到学校的师生都很怕严封成,就算是问题学生,也不应该连老师们也避之如蛇蝎吧?
听四眼田鸡的语气,似乎另有隐情。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怕他?”她问。
说了那么多话,终于有一个话题引起佳人的注意了,教务主任兴高采烈,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管这是校长下令不准谈起的禁忌话题。
“那是因为他……”教务主任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没其它人听得到,才神秘兮兮地说:“他打死人。”
“什么?”她全身震了下。
“差一点。”
哇咧——她才差一点要送他一拳咧,干么不一次把话讲完,真是的!忍住冲动,很有耐心地听四眼田鸡继续说下去。
“那学生的家庭背景复杂得很,听说他母亲是做小的,母子两人一直被父亲家族的人冷落,后来还被赶出去,生活过得很潦倒,他母亲因此病死,那孩子从此便学坏了,常打架闹事,直到他父亲元配生的儿子死掉,考量到继承人的问题,他才又被接回去。”
汪采湘怔了好半晌,料不到严封成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阴暗的童年。
教务主任继续说道:“不过那孩子叛逆得很,大概是对父亲有怨恨,所以尽做些令人伤脑筋的事情,成天都在外头鬼混、打架。若不是他老爸有钱有势,根本没有学校敢收,咱们校长——嘿,也就是你舅舅,跟他父亲有交情,对方又捐了大笔资金给学校增建教室,所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捱到那学生毕业就行了。但就在一年多前,他一个人和十几个混混起了冲突,据说对方都是狠角色,有的还是黑社会的哩!”
她心儿一紧,担心的不是严封成那不光彩的过去,而是他当时的安危,一个人对付十几个人,肯定伤得很重吧!
“后来呢?”
“他把其中一人打成了残废,其它人也都送进医院,他则进了警察局。”
她怀疑不是自己听错,就是四眼田鸡夸大事实,那小子连她都打不过,怎么可能以一敌十?
软务主任津津乐道地叙述着,看佳人听得如此入神,说得更为热切。
“对方虽然没死,但也只剩半条命,算那小子运气好,祖上积德,又有个财大势大的父亲,这件事当然是给压了下来。他父亲花了很多钱把事情摆平,又让儿子休学一年,等风声过去后才让他复学。”
原来是这样啊……
她懂了,难怪他不喜欢上学,因为全校人都把他当怪物看,连老师都不屑理他了,更何况是其它学生?思及此,她反而有点同情严封成,直觉他并不坏,也不如教务主任说的恶名昭彰,否则他就不会帮她搬家,还弄东西给她吃,又怕她迟到而载她到学校……咦?
难不成今早严封成是料到她会晚起,所以故意在门口等她?
一丝暖暖的悸动掠过心头,她忙止住这离谱的想法。
不会的!他比她小四岁耶,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对自己有遐想?而且她心底已经有了文俊哥哥,自己可是为了追文俊哥哥才来台北的啊,她在胡乱想什么,驱除邪念!驱除邪念!
教务主任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是汪辨湘已经听不进耳朵里了,脑子里转的全是严封成复杂的家庭背景,内心涌上难以言喻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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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封成果真依约来载她,原本想好好训斥他一顿,但最后被说服的反而是她。当严封成提出骑摩托车可以省下车钱,不用在交通尖峰时间跟人家挤公车,又可以顺便载她兜风时,待她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在他车上了。
原来自己的意志力如此脆弱,真是汗颜啊!
不知道是否她多心,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和眼神好象有点不同哪,不像是学生对老师,比较像是……情人。
这两个字令她心湖起了波涛,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了?但即使她告诉自己不可能,脑袋瓜一旦往这个方向钻去,便很难不继续想它。
坐摩托车确实省去了不少时间,没多久他们便到家了,既然她也是违反校规的“帮凶”之一,实在没立场去数落他,加上暧昧的猜测,更加无法自然地对待他,不如趁早回房面壁思过,何况她还有好多“数学功课”要做呢!
“一起吃饭吧。”他建议。
“我吃水饺就行了。”她已经从煮泡面进步到煮水饺了,按下电梯,故意不看他,别以为载她回来,就可以功过相抵,把跷课的事抹个干净。
“还在生气?”他偏着头,以四十五度的倾斜角度凝视她,语气带点宠溺。“我下次不敢了。”促狭的眼神十分性感,教她脸庞一阵臊热。
“鬼才相信。”虽然她特意严肃的板起面孔,但并没有因此让他打退堂鼓,依然不死心。
“我房间菜很多,一个人吃不完耶。”
“那就留着下次吃。”进入电梯,按下她所住的十一楼按键。
“好冷淡哪。”
她不理。
“一个人吃很无聊说。”
她不回答,因为发现这小子不如表面上的不苟言笑,实际上他有一张擅于说服人的嘴巴,还懂得利用天时地利,否则自己就不会先后两次都上了他的贼车,事后越想越不对。
电梯内一片肃静,以往不觉得坐到十一楼很久,现在却因为气氛暧昧之故,忽然感觉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汪采湘悄悄透过电梯里的镜子偷瞄他,不由得一愣。她看到一张孤绝的面孔,仿佛历经沧桑,眉宇间锁住的忧愁那般扣人心弦,她从没想过,男人忧愁的样子也可以这般好看,忽尔想起教务主任中午说过的话,也许他只是希望有个人陪他吃饭而已,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冷淡了?禁不住要心软了……
冷不防地,那双孤傲如苍鹰的眼睛一转,精确地锁住镜子里的她,对上了视线。
她感到措手不及的狼狈。
电梯门一打开,汪采湘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出去,直奔家门口,然而在进门之前,更快的,他的手忽然压住门板。
汪采湘惊讶于他的大胆,竟敢挡住她的路。
迫人的气势只在他眼底闪过一秒,立刻由谦卑所取代,他双手合十,脸上堆着拜托的笑,诚恳地哀求。
“别生气了,我答应你,以后不跷课,而且那些饭菜我吃不完,倒掉也是浪费,你就好心帮我解决吧!”
汪采湘有丝怀疑。是她看错了吗?刚才明明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气势,但一下子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