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若不能呼吸,也无法思考,激越的心绪仿佛一枚火苗,“轰”的一下点燃了整个躯体。她全身都着火了,那么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她的意识也慢慢苏醒了。睁开双眼,他的眼眸距离她的只有几时远,他深情的凝睇她,令她无端地心慌意乱。
怎会有这样的眼睛呢?仿佛燃烧炽烈的火炬,又宛如广阔的汪洋,能融化她,也能吞噬、淹没她。
她摇头,希望自己不要越陷越深,终至回不了头。
“不要摇头!”他沙哑的说,用双手轻柔地捧住她的脸颊,“没错,我要的就是你,你愿意给,能够给吗?”
她还是摇头,在他的手掌中拚命的摇头,似乎除了摇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不要摇头!”他着急地命令她,“不准再摇头!”
她仿似没听见,仍一迳地摇头。
“你再摇头,我就……就又要吻你喔!”语毕,不管她同不同意,头一低,再度攫获她的朱唇,夺取似地占有它。
苡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流泪。
吮到一口碱水,韩彦申如梦初醒,怔仲地放开她。
“你果然并不爱我,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他受伤的脸孔拂遇一抹阴霾,“我答应你再闯一次无极山庄,救出你的家人,至于我的条件……我不会勉强你的,你放心好了。”
他毅然地掉转身子,脸色苍白如死。
苡若听见房门开了又关。他走了,一如他来的时候,均是悄然无息,有欢欣也有淡漠。
苡若倚靠在墙边,失魂落魄地,霎时,她兴起再见他一面的冲动,慌忙打开房门,飞快追了出去。
房外凄冷幽暗,树影朦胧,苡若四下梭巡,看不见他,但觉每一个影绰的黑点都是他。
真的走了吗?
夜色四合了,寒风骤然而至,她一步一步走向长廊,像踩在自己的心口上,一不小心,都碎裂了。
他真的走了,苡若遍寻不着他,疲惫地靠在墙垣边,悲从中来,竟低低啜泣了起来。
“在找我?”他幽灵似的,从无尽的暗夜中出现,轻抚着苡若的香肩。
“我以为……以为……”她泪盈于睫,犹如无助的孩子,欣喜的扑进他怀里。“你不要走,不要走!”
韩彦申没想到她这么“善变”,才转眼的工夫,就换她死缠着他不放。她若不是吃错药,就是--蓄意勾引他?
赶快看看她的眼睛有没有贼贼的样子?还好嘛!晶莹灿亮,水雾迷蒙,演戏应该没有这么逼真才对,姑且信她一次好了。
韩彦申满足地搂着她,“你答应当我的妻子了?”
苡若羞赧地别过脸,“我得先请示我的师父,还有……如果我爹仍在世的话,我似乎应该……”总而言之,她本人是不反对就是啦!
“无信小人!”蓦地回廊一端红影闪动,一人倏忽逼到苡若身后,红袖中伸出一只手,五爪手指齐向苡若背心插了下去。这一下迅捷无比,出手的正是香谢舞坊坊主久宫律子。
韩彦申一愕,惊呼,“好歹毒的招数,你几时学会的?”眼见她手掌已击到苡若背脊,当下不及细想,窜上去便扣住久宫律子的手肘,将她推向树丛中。
苡若的武功原就十分粗浅,不知道久宫律子出狠招想夺取她的性命,还以为她是气自己和韩彦申要好,一时妒火中烧,才想打她,出出怨气。忙冲过去,将久宫律子扶起来,“久宫小姐,你没摔着吧?来,我帮你看看。”
“猫哭耗子假慈悲!”久宫律子阴森森地沉下脸,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五爪又朝苡若的胸前抓落。
“啊!”苡若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五指伤孔血流如注,登时染红了半边衣裳。
“苡若!”韩彦申作梦也没想到,久宫律子会用如此狠毒的手法打伤她,盛怒之下,使出全身力气斩去久宫律子的双腕。旋即抱起苡若飞身而起,向东而去。
待舞坊的艺妓们闻声出来探个究竟时,他两人已翩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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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驰了十几里路,韩彦申感觉怀中苡若的身子逐渐冰冷,伸手探向她的脉搏,但觉跳动得相当微弱,气息如游丝一般。他惊慌起来,看前面有块大石头,忙把苡若放上去,揭开她的衣襟,赫然看见五个指孔深及肩骨,伤口旁边的肌肤全都呈现紫黑色,显然中了剧毒。
“怎么会呢?”他匆忙撕下衣角,为苡若裹住伤口,“久宫律子只是一名舞娘,怎么会使如此阴毒的功夫?”他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眼见若不赶快医治,苡若登时便要毒发而亡,便又抱着她纵身往丽水宫的方向奔去。
绕过几个山坳,丽水宫的楼宇已然在望。
周嬷嬷和四大闲人一看到他,马上冲出来,七嘴八舌的问个没完。
“先给我一间干净的房间,和一盆滚烫的水。”韩彦申脚步不曾停歇,没等周嬷嬷引路,已经自己先走进内堂。
“就这一间。”
周嬷嬷指的便是苡若的闺房,虽然苡若受雇到香榭舞坊授舞,但她仍经常返回丽水宫,因此,周嬷嬷还是要仆人将她的房间保持干干净净。
韩彦申才把苡若放在软床上一下下,西残已捧着一大盆热腾腾的水进来。
众人一看到苡若胸前的伤口,霎时吓得目瞪口呆。
“是久宫律子。”韩彦申自靴底抽出一柄短刀,“周嬷嬷,劳烦把油灯拿过来。”
“我来。”北破忙把油灯递给韩彦申。
他一面用热水洗去苡若的污血,一面熏热短刃。划开她已变为黑色的伤口,然后俯身到她胸前,将伤口中的毒血一口、一口吸出来,吐至地上。
那暗红色的血液满是腥臭之气,教人闻了好想呕吐,周嬷嬷和四大闲人都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
然而,韩彦申却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仍旧大口、大口的把毒血吸出来,直到转为殷红,才倒了一杯清水漱口,但马上又挨到苡若身旁。
“她不要紧吧?”周嬷嬷焦急地问。
韩彦申顿了顿,黯然道:“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毒。”
“我去请大夫。”南摧转身就要走,被周嬷嬷一把拉回来。
她是个老江湖,虽然很遗憾,没把四名“老”徒弟教好,但对江湖的阅历仍然十分丰富。她一见到苡若连嘴唇都变成黑色,就知道大事不妙,如果韩彦申也束手无策,就算是把全镇的大夫都请来,还是无济于事。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她死吧。喂,老弟!”东缺急得快哭了,“你不是很厉害吗?快想个办法救救她,你要能救活她,我保证帮你把她追到手。”
“对,我也帮你,我帮你写情书。”西残急道。
“我帮你当信差。”南摧绩道。
“我帮你读!”北破也不落人后。
“笨!”三只手同时拍向北破的后脑勺,“连情书都要你帮忙读,那韩老弟要干什么?”
“别吵了!”周嬷嬷被他们烦死了,“你们到后山去,采一种叫‘佛座小红莲’的红色小花回来。”
“采那种小花干什么?”
“周嬷嬷高见,”韩彦申高兴的说:“我一时情急,倒忘了那种小红花可以止血去毒。”
“那还等什么?”
四大闲人提着灯笼,争先恐后地往后山跑。
此时,残烛将减,曙光微熹,韩彦申握着苡若越来越冷的小手,忧急交加,思潮如涛。
她不能死,她还没做他的新娘子呢,怎么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