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保!”远远地,从二楼的透天回廊,孙家的“女王”大声地怒斥:“你说谁更年期?你要死啦!给我滚过来!”
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约麒点了点头后,便快速地走向楼梯,并说:“亲爱的,你听错了,我怎么会是在说你呢!我是在说一名诊所内的女患者……”
声音渐行渐远,约麒锁起的眉心也才稍稍舒缓。
姊姊招凤当初看中唐正保,决定嫁给他的理由,直到今天约麒还是无法理解。
那名男人虽然是一名“悬壶济世”的医生,但是浑身上下的铜臭味,和一名整天在商场上打滚的商人别无两样。他所开设的私人美容、整型外科诊所,收费之昂贵也是台湾数一数二的。然而,想要求他开上一刀而捧上大把钞票的贵妇,还是络绎不绝。
约麒不喜欢他的主因,便是他常常理直气壮地,高谈阔论着自己如何把一名丑女改造成美女,拯救了她的人生点点点。夸耀自己的“仁心仁术”,但却只字不提自己从人家身上获取了多少的利益。
他并不反对那些靠着整容手术,想挽回一点自信的人,或许真能从此被他所拯救,改变了人生也不一定。可是后者,却不由得让约麒怀疑。在获得自信的同时,也要背负上一大笔开销(有时更是远超过自己所能负担的极限),这难道是正当的吗?这算不上什么不当利益,但还是让约麒觉得有点趁火打劫的味道。
这只能归咎于社会上的风气,让大家都过度注重外貌了。
曾经,他也怀疑过,姊姊是否只因为唐正保是一流的“美容整型”医师,能随时随地帮她“修饰外貌”,所以才在众多追求者中挑上他?
可是再怎么样不遗余力地追求“美丽”与“青春永驻”,也没有人会笨到牺牲自己终身的幸福去交换吧?
他不愿意相信招凤姊会这么愚蠢,因此就把这个理由给删除了。
真希望姊姊那种“爱美”的天性,能适可而止。
每年见到她,人家是随着岁月老化,只有她是看起来像不会老的妖怪般,年年变得更年轻……如今的她走在路上,要佯装二十来岁的淑女也绰绰有余,谁也看不出来她年长约麒九岁,是个年近四十一枝花的妇女。
这在他眼中,已经不能说是“寻常”的爱美心态了。
姊姊着迷于整型美容的程度,就好像她生命中唯一的课题是如何让自己更美艳动人,而没有其它的目标了。假使过去的自己没有看到彩瑶的那张照片,会不会也像姊姊一样,沉迷在某种浪费生命的空无游戏中呢?
约麒一想到这儿,就不由得想感谢老天爷,让自己与彩瑶相识。
回到书房,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奇怪,彩瑶小姐跑到哪里去了?”他喃喃自语地走向书桌,看到上面放了张纸条。
潦草但熟悉的文字,非常具有彩瑶风格的口气,写道--
我等不及了,现在没有下雨,先到后山去逛逛。天黑前就会回来。
张彩瑶笔
八成是从后门出去,所以才会没在大门前碰到她吧?拿着纸条,约麒失笑。真像是一阵风,想到哪儿就吹到哪儿,让人一秒钟也舍不得错过她的突发异想。她哪来这么多旺盛的精力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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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刘妈来敲门的时候,约麒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他抬起头看了眼时钟。“刘妈,张小姐回来了吗?”
“还没有看到人呢!不过我已经拜托工寮那边的人去附近的路上找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说是天黑前要回来,现在太阳也下山了,再过个十多分钟,山区的道路就会陷入一片黑暗,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也去帮忙找吧!”约麒放下书,起身。
刘妈摇头说:“不行啊,少爷。太太已经在餐厅等着你,你要是现在又出去,太太一定会骂人的。”
“就跟她说,你来通知我吃饭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房间里就成了。”
从抽屉中取出手电简,约麒不听劝阻地走出房门,刘妈还在他身后继续唠叨着。可是眼前约麒心系彩瑶的安全,哪管得着母亲会不会因此勃然大怒呢?
他走下楼,还没到玄关,便听到一阵吵杂的声音。
仔细一看。“……彩瑶?你……怎么会和我父亲一块儿回来呢?”接着注意到两人身上都沾满杂革与泥土。“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弄得这么……”
闻声,也跟着从餐厅中走出来的姊姊与母亲,同样傻眼地嚷道:“老爷子,你怎么了?”、“爸,你不要紧吧?怎么会全身脏兮兮的?”
“好了!”始终沉默不语,绷着一张严肃的脸、孙家说话最有分量的男人开口喝道:“我不过是和这丫头在后山散散步、拔拔草,也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吗?”
孙家大长辈一出声,其余人都乖乖闭上了嘴。
“你们先到餐厅去等,我和这丫头洗洗手脸,马上会过去吃饭的。阿麒,这丫头交给你了。”
“是,爸爸。”
挤在玄关的众人,在孙家主人下令后,一个个散去。
留下约麒和彩瑶面面相觑,结果是彩瑶先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我在后山遇见了你的父亲,因为没想到伯父会在那儿拔草,以为他是园丁,便捉着他问了好些话。呃,讲着讲着……就忘记时间了,没注意天色已暗。真是抱歉。”
约麒摇摇头,叹口气说:“你平安无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我先送你回房梳洗一下,再带你到餐厅去。走吧!”
总算在十五分钟后,这顿延迟的晚餐开伙了。
孙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住在家里的人,晚餐时刻一定要聚在餐厅里同桌进餐。在外面先吃了饭再回来,是不被允许的。不过住在这样僻静的山区,想要到外头找吃饭的场所,也很难。
餐桌主位,当然是孙家之主,左边依序是约麒的母亲、姊姊与姊夫,右边则坐着约麒和张彩瑶。
刘妈端出一盘盘的菜肴、一大碗热汤,再替每个人盛好饭后,便回厨房去了。
“开动吧。”等孙父率先动筷之后,其余的人便陆续跟着用餐。
约麒细心地替彩瑶挟了些菜,放在她手边的小瓷盘上时,便听到母亲说:“阿麒,你好像还没有正式介绍这位小姐给我们认识。她叫什么名字?你们在哪儿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复母亲时,张彩瑶自己已经开口回话了。
“我叫张彩瑶,伯母。我和约麒是在工作室--啊,我是说,我是个职业摄影师,拥有一间个人工作室,和他已经认识三年多了。”
“摄影师?”约麒的母亲扬起一道精心描绘的细黑眉。“一名女孩子家,拿着相机到处帮人拍照吗?真是‘辛苦’的工作呢!”
约麒听出了母亲语气中的嘲讽,深恐母亲会说出什么侮辱人的话,于是插嘴说:“妈,现在是吃饭的时候,你想问什么,等吃过饭后再聊好了。”
可是一旁的张彩瑶却对他使了个眼色,笑笑地朝他母亲说:“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啊,伯母。我很喜欢摄影,也乐在工作中,巴不得能一辈子都可以上山下海、到世界各地去拍照呢!虽然现在因为没有资金,还在努力存钱中,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到许多传说中的秘境去探险、拍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