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垚农摆好拨火棍,走过去,说:“她喝醉了。”
陶子墨抬眸看一下陶垚农,视线又落回宇妥脸上。宇妥翻身平躺,闭着眼睛,沈声慢语:“我只住一晚哟……”
陶子墨猛然转首,仰望陶垚农。“她要住在这里?”
陶垚农点点头。
“只有今晚吗?”陶子墨又问。
“她以后都住这里。”陶垚农拿起躺椅的貂皮毯铺饰,盖在宇妥身上。
“可是……”陶子墨听不出兄长语气里的异样坚定,急着追问:“可是她不是住在医护所吗?”
“医护所是望月的地盘。”
“喔。”陶子墨歪头愣了愣,想起兄长把医护所借给梁望月,而且梁望月不喜欢受人打扰。
陶垚农揉揉陶子墨头顶,往厨房走。陶子墨回神,跟在兄长背后,进入厨房与客厅之间的通道。
“可是……哥哥──”陶子墨苦恼地坐在走道边的橡木柜上。“廉兮哥哥说,她会教人吃苦头,而且……她还弹我的耳朵……我不喜欢她──”
“子墨,”陶垚农站在厨房的拱门下,背对陶子墨,嗓音有点严厉地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你为什么没吃饭,就在客厅烤糖?”
陶子墨低下头,两手交握,拇指互搓,不说话。
陶垚农走进厨房,看了看料理台上的餐食,转往餐厅。桃花心木餐桌上,尚未摆餐具,三盏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星状小灯,光芒温和悦目地打在餐桌中央的珐琅水果陶盘。陶垚农回厨房,将餐食移到餐厅,没一会儿,陶子墨加入他的行列,协助他布菜摆盘。
“哥哥……”沉默好久,陶子墨怯懦地开口。“我不是故意要烤糖吃……那是因为……因为你跟廉兮哥哥还没回来,我等得肚子好饿,所以……”
“嗯。”陶垚农应了声,把水果盘端开,放在餐具柜上。“以后,要是我们晚回来,你自己先开饭──”
“可是……”陶子墨急声说:“可是我喜欢等哥哥回来,大家一起用餐,比较热闹啊!”
陶垚农抬眸看着墙镜里妹妹稚嫩、充满殷切期盼的脸庞。“子墨──”他转身走回餐桌边,沈声说:“你长大了,要更懂得照顾自己,这样才不会让哥哥担心──”
嵌在橱柜上头的木雕摆钟,跳出一只鸟儿,咕嘟咕嘟地报时。
“Farmer,”餐厅的边门被打开,皇廉兮从门外的阳台走进来。“子墨才八岁而已,你以为她多大?”
“廉兮哥哥,你回来了!”陶子墨迎向门口。
皇廉兮微笑,摸摸陶子墨的脸颊,关上落地门。“抱歉,回来晚了,让你饿肚子。”
陶子墨摇摇头。“我偷偷烤棉花糖吃──”她回眸看陶垚农一眼,再面向皇廉兮时,嗓音明显小了一半。“惹哥哥生气了。”头颅低垂的小女孩,无辜极了。
皇廉兮将陶子墨揽进怀里。“哪个孩子不爱吃糖,我每天在码头公园见到的吃糖孩子,多得数不清。而且,孩子吃糖才会快乐──”视线扫向陶垚农,他眸光一闪,话中有话。
陶垚农撇开脸,拉开椅子落坐。“空腹吃糖,她正餐一定吃不下。”
“不会的,哥哥,”陶子墨摇头,走到陶垚农邻座。“我肚子很饿,一定可以吃很多!”她坐上自己的位子,埋头开始用餐。
陶垚农盯着妹妹认真的小脸,眼神不由得转沈,隐约间,他似乎叹了口气。“把餐巾戴上。”说着,他摊开洁白的口布,围在妹妹胸前。
陶子墨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哥哥。”
“嗯。快吃。”陶垚农切了块咸派放在她餐盘上。
皇廉兮面带微笑入座。“子墨,吃饱后,廉兮哥哥陪你烤糖吃嗯。”
这座农牧场像军营,阳盛阴衰,大部分女人都集中在码头商店区一带,年轻女子平时不会来农牧场。农牧场里,全是些干重力活的男人,性别属“女”的人类,向来只有陶子墨。偶尔才会有个名字叫“米夏”的大女孩出现,这大女孩的父母在码头商店区经营面包店,哥哥米雷在牧场工作,她每隔几天和米雷一起上牧场,如果遇上陶子墨没上学,她便是陶子墨的最佳玩伴。
可怜年纪小小的陶子墨,其实很欠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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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好红……”
吃过晚饭后,陶子墨和皇廉兮坐在客厅壁炉前的双人沙发,烤棉花糖。陶子墨依旧非常在意醉倒的宇妥,不时回头看看长沙发里的她。
“她在睡也在笑,看起来好像傻瓜……”
皇廉兮笑着,眯眼盯住长叉尖端受热膨胀,外皮略略焦黄,逸出甜美香味的棉花糖。“子墨,那叫‘醉美人’,不是傻瓜。”
“醉美人?”陶子墨侧过脸庞,看着皇廉兮。“我只听过睡美人故事……”先低喃,然后问:“廉兮哥哥喜欢她吗?”
皇廉兮挑眉,将烤好的棉花糖交给陶子墨。“宇妥医师吗?”
陶子墨点点头,接过长叉子,对着香热的棉花糖吹了吹,小心地咬一口,拉长的糖丝黏在她唇角。“好烫……我不喜欢……她……”她边吃糖,边口齿不清地说。
“你不喜欢糖?!”皇廉兮故做惊讶,重复她含糊的语辞。
陶子墨一口气吞咽,深呼吸,回身用长叉指着宇妥。“她!”强声强调:“是她!我不喜欢她!”
皇廉兮明白地颔首,取回陶子墨手中危险的尖叉。“子墨为什么不喜欢宇妥医师?”他问,两手各拿一根长叉,分别烤棉花糖和奶酪块。
陶子墨盯着火光中的棉花糖,抱怨着。“她怪怪的……又很凶!上次,我和米夏姊姊去地窖搬奶酪时,她甩手弹我的耳朵,而且她居然知道我叫‘小桃子’……还说望月哥哥是贼……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皇廉兮吃着烤软的奶酪,笑而不语,听她继续说。
“可是哥哥说她以后都要住在这儿,那我肯定要吃苦头……那天,她叫我跟米夏姊姊去做健检,我们都没去,她一定又会弹我的耳朵……”陶子墨说着,小手不自觉捂住双耳,摇摇头。“廉兮哥哥,她真的怪怪的……你可不可以跟哥哥说别让她住下……”小鹿般水亮的眸子,直勾勾望住皇廉兮。
皇廉兮无奈地垂眸。“子墨──廉兮哥哥只是农场的客人,怎能反对主人做的决定。”他摊摊手。“廉兮哥哥恐怕无能为力──”
“可是,她、她……”陶子墨急了。如果连廉兮哥哥都帮不了她,以后她一定会天天被弹耳朵,而且哥哥也会被抢走……
“子墨──”陶垚农进入客厅,正好看见陶子墨食指用力地指向沙发上的宇妥,“她她她”不停。“她是宇妥医师。”他拿着一瓶红酒,走到壁炉前递给皇廉兮,眼神告诫地瞅住妹妹。
陶子墨低头,缩向皇廉兮身旁,知道哥哥在骂她不懂礼貌。她皱皱眉头,低声说:“我以后会叫她宇妥姊姊……”
皇廉兮笑了笑。“嗯,子墨一向很懂事。”他盯陶垚农一眼,问:“房间整理好了?”
“负责庄园打扫的家伙平常就有整理,不用费什么功夫,只是把行李袋里的衣物分类,放进衣物间而已。”陶垚农往国王椅坐下,一个东西塞在背枕后,他伸手拿出来,是妹妹的小包毯。“子墨──”他低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