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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不知是好心还是无聊,继续絮叨道:“樱桃木的画框很有重量耶!一公尺见方,你真的拿得动吗?”

  又来了!她若说拿不动,难道他愿意今天晚上帮她送画吗?如果可以,她何必现在来?

  “应该没问题。”

  表面依然维持无懈可击的应对谈吐,夏盈玥渐渐感到不耐烦。

  工笔画磨功夫,鲜少有年轻画家愿意学,老一辈画家又逐渐凋零,像样的展览如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盼啊盼的才盼到这次展览,无巧不巧又遇到外公外婆的生日,妈咪挑了一幅画当寿礼,爹地才放她出来逛逛兼拿画。

  如此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不知还要等多久呢!眼见宝贵的时间在客套寒暄声中一点一滴溜走,她如何不急?

  老板突然拍掌说道:“这样好了!我叫他们包仔细点,边角上多用几层泡泡纸,万一不小心碰到,框上也不会留痕迹。”

  “谢谢,麻烦你了。”

  这回她的笑容真心多了。

  说老实话,这幅画面积极大,并不好拿,偏偏又是要送给外公外婆的礼物,有了损伤总是不好看。

  “小事小事!那我叫他们现在处理一下。”

  夏盈玥纳闷地抬手看表。不会吧?现在才四点半多一点,不是说要等五点钟展览结束才能拿画吗?

  “唉呀!”老板挥挥手笑道:“例自人作,反正这些画都卖出去了,现在没别的客人,早点晚点没关系的啦!”

  怪不得这家画廊生意好,除了作品的品质,老板的殷勤和干脆一定让很多人印象深刻;尤其他懂得适时给人方便,更会让客人觉得自己得到特别的服务,以后要买画,自然乐于和他打交道。

  夏盈玥谢了他,不经意望向门口,脸色突然有点尴尬。

  这地方的风水一定很不利她!

  夏盈玥暗自呻吟,才说没客人,这会儿便马上蹦出一个来了,希望老板不会因此改变主意才好。

  “呃,有人来了。”

  老板也看见门口的客人,当然要过去招呼,但并没有随便把她撂在一边不管,一面抱歉,嘴里仍不住东拉西扯着。

  “夏小姐,你要等一下哦!打包要点时间。我招呼客人,你随便看看画吧,不好意思啊!”

  “您请便。”

  顺势打发了老板,夏盈玥总算松了口气,欣赏的目光飘移到墙上一幅幅的工笔花鸟画。

  历代文人在绘画上,往往偏好游戏性浓、业余性强、文学趣味高的画,简言之,是把绘画当作轻松的、随兴的闲余戏笔;影响所及,一般人也往往认为工笔画流于匠气,比不上简笔写意来得有气质。

  但夏盈玥却不作此想,国画中,她偏只喜欢工笔画。

  一幅好的工笔画,线条必须疏密有致,设色必须典雅清丽,形象刻画必须细致传神,其中更必须蕴藏浓郁深挚的感情内涵,才能“夺造化而移情”,难度绝不在水墨画或抽象画之下。

  工笔画不但费眼力,而且耗时间,不比写意画可以一挥而就,好的工笔作品至少得雕琢个把月才能竣工;又由于其写实的特性,布局中的虚实对比与顾盼呼应更必须费心安排,才能够达到“移生动质、变态不穷”的境界。

  踟蹰在一幅幅笔触细腻的绘画前,夏盈玥觉得身心放松;今天来拿画,确实不虚此行。

  但粗砺与尖细的噪音隐约传来,干扰了她的好心情。

  夏盈玥皱着眉环顾四周,敏锐的听觉告诉她噪音应是来自画廊的另一个展览场地,而且正逐渐向这里袭来。

  嘈什么!

  她知道对面还有个抽象画展,两边的展览都是今天结束,都没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怪异的声响?

  耐性和宽容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美德,惟有在参观画展时,她无法忍受吵杂,一点点都不能。

  看画的心情被破坏殆尽,夏盈玥却不能离开。

  她还得拿画呢!明天就是外公外婆的双寿,这幅画是要给他们的贺礼,待会儿她要亲自送去,就算现在她再怎么不爽,也只有姑且忍之了。

  提起台北律师圈无人不知的大小穆律师穆崇真和穆尚理,寻常人通常会有的第一印象,就是他们两人不可思议的相似。

  他们同样的品貌出众、气势逼人、能力卓绝,就连要命的嗜好都一模一样,喜欢把对方告到倾家荡产。

  当然,相似有相似的理由,他们是双胞胎姐弟,从幼稚园到研究所又都是同学,长年朝夕相处下来,默契惊人自是不在话下。

  不过对老板来说,他们最相像的一点,也就是他们最大的好处东西专拣贵的买,付钱干脆不啰嗦。

  一个月前,画展刚开幕时,他们就买下两幅题材相近的大件作品——也就是最贵的两幅画。

  开门见喜,直让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

  因此,当高大俊雅的穆尚理出现在门口,只见老板颊上的肥肉笑得一抖一抖的,童山濯濯的脑袋更是点得差点掉下来。

  如果夏小姐算大金主,小穆律师就是财神爷了!

  财神爷亲自光临,也难怪老板要拼命巴结,只差没像小狗在地上摇头摆尾翻肚子了!

  穆尚理随意浏览着墙上的画作;他不懂这些,也从来不装懂,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来这儿看看要送人的寿礼。

  既是赠礼,自然得投人之所好,他个人的观感可以掠在一边不问。

  不过他虽不懂画,但也觉得这些价值不菲的画作物有所值。

  就以他买下的《乡居拾趣》来说,丝瓜棚下,公鸡昂首阔步,母鸡带着小鸡在一旁啄米,构图和谐、用色均衡,看着就赏心悦目。

  站近一点看,更可发现笔触十分细致,尤其全身绒绒毛毛的小鸡,简直就像直接把细绒贴上去似的。

  如果抽象画那些乱七八糟的色块线条凑在一起可以卖钱,这些精绝的工笔画作没理由不值三五十万。

  “这些画似乎卖得不错。”

  放眼望去,每幅画作旁无不贴着“已蒙收藏”的红条子,即使景气最好的时候,百分之百的销售率也不是常常看得到的。

  “工笔画通常比较好卖,不过好的画家少,而且也画不快,所以展览不多。”老板搓着手,笑吟吟道。

  工笔画多半描绘花鸟虫鱼,容易表现出升平安乐的气氛,题材本就讨喜,只要作品的品质不差,市场的反应都不错,至少以赏心悦目的标准而言,工笔画绝对比抽象画高出好几筹。

  “可惜已经卖完了,不然我也想买一幅自己留着。”

  “既然穆律师有兴趣,下回有新的作品,我再通知您。”

  老板笑嘻嘻地,穆尚理这话等于确定他会再有一笔高额进账。

  “对了,听说我姐也买了一幅画送姐夫?”

  穆崇真是八卦杂志长期跟监对象,动见观瞻,她嫁给年纪足以做她爸爸的教授,成票的狗仔记者撰文嘲讽,写到烂掉了。

  老板所以能够如鱼得水地大做名人生意,当然对这些社交圈八卦了如指掌,应对时才有分寸。“唉,是啊,就是这幅‘阖家欢乐’。”

  老板说着,指向墙上的另一窝鸡。

  主题相同的两幅画挂在一起,旁边却有个突兀的空位,显然旁边本来还有另一幅画,不过现在拿掉了。

  看着大片姑婆芋前的鸡只一家,穆尚理突然笑不出来了。

  今天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只晓得他买的那幅是最贵的。

  但二姐不然,她是自己来挑画的,美其名买给姐夫,说穿了不过是她刚从对方身上敲了一栋阳明山别墅,墙上缺了点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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