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前辈在后方的楼阁里。”段惜钰握起她的手,把伞交给她。“伞给你,自己小心点。”
一滴雨水坠落他额际,婉蜒而过,滑下他左脸。
香香仰视他,不由嫉妒起那颗雨滴。“那你呢?”
“我先告辞了。”段惜钰脱下外罩的白袍,露出白袍内的黑色锦衣。
“可是,雨──”剩余的话在看到他旋腕,白袍翻扬之时停住了。
洁白的衣袍覆住了他的发与修长身形,犹如飞天的羽衣,像是他一动,即可直冲天际。
“没关系,我有东西可遮雨。”语音稍歇,他已迈出步伐。 “小妹妹,记得别躲在大树下。”
他一语说完便扬长而去。香香努力张望,却再也望不见他的身影。只记得他说话的声音和关怀的神情打动了她的心。
小妹妹、小妹妹,这平凡无奇的称呼却教她觉得悦耳无比。
此后,香香总叫人称呼她为小妹妹。可惜再也找不回,当时被他如此呼唤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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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半,风已止息。
岁岁年年,时间快速流逝。现今身在司寇府的段惜钰,面对香香的房门想着她的人,内心早不像当初那样毫无所觉。
“你要走了?”司寇飞烟问道。
段惜钰回眸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字条,那是一张写着道别的薄纸。 “……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昨晚与她一起同看山林里飞舞的流萤,竟情不自禁的揽她入怀,也让深埋在心底深处的爱苗露出了一小角……
他心动了,但他却必须斩断彼此的牵系,他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否则,自己必然无法挣脱这座情牢。
“她很好,只是我不能拖累她。”段惜钰收到司寇飞烟带有敌意的眼神。 “公审当日,我有代替师傅承担罪责的义务。太极会的分崩离析我也有善后的职责。许多事阻挡在我们之间,我不得不抛开儿女私情。”
“借口。”司寇飞烟睨他一眼,近乎无礼。 “你说清楚,她,你要或不要?”
“现在的情况,我不能要。”自己仍在危境之中,哪有资格要她陪着他受罪?
“现在不能要,不代表以后不能!你连一句承诺都不肯说,简直毫无诚意!”司寇飞烟厌恶道。“滚吧,别再见她了!”
“抱歉。”段惜钰将字条递向司寇飞烟。 “请你交给她。我答应过她,离开时会告诉她。”
“虚伪。”司寇飞烟粗鲁接过。
此时,房里传出香香苏醒后略带迷茫的询问声。“谁在外边?”
段惜钰微震,脑中响起催促他离开的声音。他该走了,该离开她了,他的伤恢复了,不再为背叛心痛了。
是她打开了他封闭的心,亲手缝补他的伤口,再用柔情抚平伤痛。这份恩情,他此生无以为报。
司寇飞烟逮住段惜钰失神的机会,嘲讽似的告诉香香:“妹,有位贵客专挑众人入睡的时间,来向你告别。”
段惜钰闻言,竟慌张起来;怕见到香香难过的脸他会不舍,自己不能再让她为他难过了!
“段惜钰?”香香猛地一叫。
房门倏然打开!
她奔出门,眼前只剩司寇飞烟一人。
“他呢?”香香颤抖的问。
“留了口信给你。”司寇飞烟将纸条递给妹妹;心中极厌恶那个名誉毁了、容貌也毁了,又教妹妹伤心的男人。
“他走了?”香香傻傻看着纸条上的字。
再见,珍重。
他只留了四个字!
“只有这样?”香香不能接受的望着司寇飞烟。他答应离开时会先告诉她的,结果只留了四个毫无意义的字,不说一声就走了?
“段惜钰-”她心碎喊着他的名宇,火速追了出去。
司寇飞烟缓缓抬头-
屋檐上有道身影。香香没发现,司寇飞烟也不说,而伫立在上头的段惜钰犹如不存在般沉默着。
“段惜钰!”司寇府内,香香的呼喊声声回荡。
她是如此焦急。司寇飞烟听着听着,忍不住想叫她回头,帮她拦住段惜钰。
“段-惜-钰-”香香跑向大门。
满屋的灯火逐渐点亮,醒过来的人来不及抱怨,便听见呼喊的人几近沙哑的嗓音,令人心疼。
“段惜钰-”
听见了吗?段惜钰!整座府邸都在问他。
他眼看香香往府外去了,却无法开口,只能让她的呼唤响彻金陵。
“段惜钰……”香香怎么也找不到他,急得快哭了。
她的呼唤有如利刀,在他心窝扎出无数小洞。
他捂住疼痛的胸口,身上的白衣用银线绣着一条飞龙。记忆里她亲手捧着衣裳送到他面前,那时她的幸福笑脸,似雷电般打中他的灵魂。
此生再不会忘记司寇香香,但他承受不起……无力负荷她的情意。
“段惜钰……你在哪?”远方香香的声音渐渐小了,浓烈的失望弥漫四周。
司寇飞烟仍不愿开口。
高处那道白影踏着屋脊如流星般飞去,与门外不停寻觅他的人影背道而行。
“段惜钰……”香香又在呼唤了。
离去的白影听不见了。
月无影,夜无声,天地间起了烟尘。
司寇飞烟一声不响,默默看他们一个往前找一个往后逃。
两人,仿佛都陷入难解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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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湖粱洲
正气府屹立在梁洲岛正中,是现任武林盟主的家宅。
八月末,刚过中秋不久。香香的眉头未曾舒展过,自段惜钰离开之后,她眉间的愁云从未消散。
“司寇飞烟,你竟有空闲参与此次公审?”盟主与司寇飞烟是知交,-见他来立刻亲自迎接;瞧见他身后闷闷不乐的香香,又露出了讶然之色。“你怎么连香香都带来了?”
金陵中人大多知道司寇家的香香是足不出户、不喜热闹的娇贵小姐。
“我忙着呢,几天没休息了。”司寇飞烟倚向友人,诉苦道:“若非香香执意要来,我何必亲自看着她?”
年轻的盟主含笑,在司寇飞烟耳边轻声问:“她是为段惜钰而来?”
司寇飞烟无奈的点头。“还有别人么?”
门口人潮络绎不绝。中原各家皆派人参与此次公审。有些掌门人无暇与会仍是派出代表,象征对盟主的尊重。不过太湖水域的门派倒是倾巢而出,一大群人几乎占满了整座梁洲岛。
“入座吧。”司寇飞烟领着香香找空位。
香香在人群中发现了熟悉的人影。 “你先走,我去找人。”
方圆之内是一片广阔的空庭,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座位。然而左右之间的距离相差足有三十尺远。
段妖娆在对面见香香走近,依旧面无表情。
“他呢?”香香见段妖娆身边并无段惜钰的踪影,忧虑问道。 “他离开好些日子了,你可晓得?”
段妖娆点头道:“他正在牢中与段嫣然话别,很快就会出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段嫣然的名字令香香清醒了几分。段惜钰离开她,是去找段嫣然?
她一下子心凉了。费了这么大功夫,却还是毫无办法,像闹了笑话一般。
人都到齐了。盟主唤出段嫣然,香香失魂落魄的坐回司寇飞烟身旁。
大庭广众之下段惜钰牵着锁炼走出,链子一头锁在段嫣然手上。
他被毁的脸引起在座的人一阵惊愕,而段嫣然的仇家纷纷禁不住跳起身,一副急于报仇的嘴脸。
旁人见状极力制止,场面算是控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