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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容若有所思,霍连环未出声,他举杯啜茶,目光沉沉地盯住街心上那一身荷白春衫的姑娘,后者刚逛完卖各式发饰和梳篦的小摊,此时正立在捏面人的摊子前,相一群孩童挤成堆,美眸圆瞠地瞧着那老师傅的手艺。

  小淘沙循着他的视线瞧去,不禁嘿了声,“是宁芙姑娘哩。”

  霍连环仍不动声色,径自喝茶、嗑瓜子,拨着几个落花生往嘴里丢。

  此地已非海宁,而是河南开封。

  海宁凤氏与开封年家一向世代交好,情份极重,前些时候,海宁凤家的主爷凤聚来特地领着几名族众,带上几车好礼前来开封,一是为“年家大极”高龄百二十岁的年老太爷作寿,二是为参加“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的正名大会。

  这回阿爹凤聚来特意要她随队前来开封,凤宁芙心中十分讶然,后来才知,原来阿爹早应了许给年家当媳妇儿的堂姐凤祥兰的请求,让两个女孩儿家能趁此机会好生聚聚,不过最主要的,仍为了避避风头。

  这阵子,凤家得到一个可靠的情报,指明海上和江苏各有一批人马欲要劫人夺图,此外,连东瀛忍者也搅和进来,不知受何者支使。

  形势混沌诡谲,危机重重,因此暂将凤宁芙送至武艺独霸江湖的开封“年家大极”,似是明智之举。

  如今热闹一过,部分凤家人已先行打道回府,凤宁芙却继续留下。

  在开封的时候,盯她的人少上许多,行动是自在了些,可心里却时常牵念着一个影,尤其夜深人静之时,没来由的,总教她想起他。

  小淘沙眯起眼,抠抠近来刚在长毛的下巴,嘟哝着:“是那个年永澜陪她出来闲逛的,刚刚,那两名前来知会的人把年永澜当街逮个正着,他得处理正事,只好派了人送宁芙姑娘回年家大宅,嘿嘿,瞧眼下的势态,她八成把看顾她的家丁给甩了,才能独自一个逛大街。”他今儿个可大大地发挥了跟踪的专长哩。

  边嚼着花生仁,没听见霍连环出声,小淘沙忍不住又道:

  “二爷,咱们的人虽然将黑老大的船困在杭州湾,还调虎离山打他的黑虎岛,可江苏太湖帮毕竟还是追来开封,那陆大寨主消息倒灵通,可惜老狗玩不出新把戏,只懂得拾人牙慧,这会儿在开封城外的运河口埋伏,一干喽啰仍旧扮作船工,唉唉唉……”

  江苏太湖帮在开封城外伺机而动之事,他昨日按着霍连环的指示,将此消息技巧十足地传递给“年家太极”的江湖友人,今日那两位人士赶至,在十字大街上巧遇年永澜,说的便是此事。

  小淘沙不屑地摇摇头,灌了口茶漱了漱,咕噜一声吞下,终于作起结论--

  “所以说二爷,咱的意思是,现下教那姑娘落了单,这可不大妙吧?”危机逼近,就在城外,太湖帮若要劫她,此时倒是个好机会。

  咦?瞧人瞧傻啦?怎不发个话?

  “喂喂,二爷?咱说话您听见没?别放着咱唱独角戏啊,那可是您家的姑娘,不好生顾着,您跟她怎么来个水落石出、柳暗花明?”

  在小淘沙眼里,自去年初冬,自家二爷因护着凤家姑娘,挨了东瀛忍者两记狠招,他瞧那姑娘追着伤重的二爷一同避进巷底三合院,瞧她整晚为二爷张罗这个、张罗那个的,关怀之情显而易见。

  最重要的是,那姑娘回到凤家后,三合院依然静谧,并未有谁带队前来搜索围捕,虽然她前脚刚走,通天海与他便合力将二爷移至别处疗伤,他仍暗中留意,知她没将二爷的行踪泄漏;心里欢喜也感激,好自然就拿她当自己人瞧了。

  至于自家二爷和人家姑娘的事儿,中间还卡着一张藏宝图,关于二爷心底的想法,总教人猜不通透,若说是玩玩儿嘛,最终只要那张图……嗯……瞧起来似乎不像哩。

  嘿嘿,当真要他猜,大致就那两句话--

  聪明一世,胡涂一时。

  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们家二爷八成玩着玩着,把自个儿也玩进去啦!不使手段取图,倒忙着使手段替凤家姑娘赶“苍蝇”,将黑老大和江苏太湖帮整得惨兮兮,唉唉唉,二爷是当局者迷,他小淘沙是旁观者清,尤其是一路尾随凤家车队入开封后,二爷整个就变了样啦,脸色越来越臭,话越来越少,总拿着一对利眸暗中盯着那姑娘,唉!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

  “二爷,您较什么劲儿嘛?同那位满脸刀疤的年永澜相比,您都不知好看多少倍,宁芙姑娘这些天虽说三不五时同他走在一块儿,也不表示他就是她的心上人呀,您说是不?”

  这话倒让霍连环有了动静,他阴沉地瞪了小淘沙一眼,薄唇吐出冷语:“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当下酒菜。”

  呃,恼羞成怒啦!小淘沙忙挥手,干笑了两声,“饮酒伤身、饮酒伤身,二爷还是喝茶配花生、嗑瓜子吧。”

  霍连环冷哼,目光又调回那姑娘身上。

  他亦明白此刻教她独自一个极为不妥,可心里挺闷,闷得喉头直发酸,酸到浑身不爽。

  一是她随凤家车队前来开封,事前,她并未将这事透露给他,这表示她对他仍行所戒备吗?

  二是她住进开封年家后,除陪伴那位双目失明的堂姐凤祥兰外,最常的就是同那位该死的刀疤男混在一块。

  他感觉得出,她与那年永澜的情份极深,绝非寻常情谊。

  “啪”地脆响,他手中的茗杯应声碎裂,茶溢了满手。

  小淘沙脖子一缩,只得苦笑,此时动辄得咎,他精灵得很,可不敢造次。

  此时,凤宁芙正停在卖玉器、玉饰的摊前细瞧,一名春装鲜妍、长相颇为娇丽的姑娘由对街笔直朝她步近。

  凤宁芙应是听见唤声,她放下手中把玩的白玉瓶,和那娇丽姑娘对谈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并肩往城门方向去。

  “二爷,那不就是开封城西大户姚来发的闺女儿?听说这位娇娇姑娘正在倒追年永澜哩!咦?她们再走真要出城门,离运河口更近啦,咱们跟是不跟?要真出事,那……耶?”小淘沙瞪大眼,瞧着自家二爷手脚好生利落,已从二楼大窗飞下。

  要飞一起飞,他轻身功夫也有些火候哩。

  可才攀到窗边,一双肥掌已拎住他后衣领。

  何方高手?他忙回头一瞥,竟是茶馆老板的闺女,此姝又胖又壮、嗓门特大,还扎着两根粗黑麻花辫,这几日,他时常瞧她在茶馆里帮忙。

  “客倌,想白吃白喝呀?”那血盆大口一张一合。

  “呃……呵呵……没、没的事,这位美女想太多啦!”

  哇啊--他身无分文啊!

  第七章 问心自有多情处

  背好痛。

  微微抽气,不敢放纵,忽觉过午的春阳宛如淬毒的箭,灼热暴增,全数打在她背上。

  她试着要移动脚步,两腿却如生根一般,立地不动。

  恶人又来了。

  原以为早习惯这永无休宁的“意外”,可当她瞧见旁人因她受到伤害,一而再、再而三地因她受害,心中歉疚便如滚滚江潮,一波连着一波袭击而来,她支撑不住,几要在那样的汹涛中灭顶。

  男子半隐在她左后方一处简朴木屋后,静静瞅着她的背影,越瞧,下颚线条越是紧绷,浑不在意兼吊儿郎当的模样自尾随她进开封以来,就集体告假去也,一张黝黑峻容教那对阴郁的眼再一刻划,陡地突显出周身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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