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律师,够敏锐。“好吧,是我希望。”他耸耸肩,在她炽烈的瞪视下仍一派轻松自在,“因为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
“你凭什么这样以为?”一字一句自齿间迸落。
“因为你会是最为张家着想,最一心三思替他们争取最大补偿的律师。”他温声道,湛眸紧持住她。
她呼吸一凝,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你、你看错人了。你不是说过吗?”她嗓音发颤,嘴角划开自嘲,“我可是个冷酷严苛的律师啊。”
“你只是‘希望’自己是。”他静静望她。
又来了!他又用这种自以为了解她的眼神看她了。她紧紧咬牙,“我没兴趣接这种打不赢的官司。”
“你有。”
“张成根本付不起我的报酬。”她怒视他,“也许你不知道,不过我在业界要价可是不低的。”
“我知道。”星眸照熠,“不过我想,赢了这场官司对你而言,就是最好的报酬。”
“你!”她容色一白,咬牙切齿,满腔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烦躁郁闷。
“你肚子饿了吗?”相较于她的烦闷,他的心情好得让人想揍他一拳。“我在这边等了你一下午,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肚子饿去吃饭啊。”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不陪我去吗?”他笑问。
“什么?”她一愣。
“我难得上台北来,你这个东道主总要请个客,表示一下热忱吧?”他眨眨眼,又淘气又爽朗地,“走走走,我们去吃饭。”说着,来到办公桌旁,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
“我……我还有事要做--”她挣扎着想摆脱他。
他却不容她挣脱,星眸定定箝住她,“礼拜六晚上还留在办公室里加班,别告诉我你是这种工作狂。”
“我就是!怎样?”她气呼呼地嘟嘴。
“那么,你需要有个人带你体验人生。”他微笑粲然,与眼中光芒相映成辉。
她一窒。
“你……该不会要说你就是那个人吧?”她故意撇嘴。
“我是啊。”他毫不谦虚。
她哑然。他说这话的口气,简直就跟于成凯说他是她的幸福一样。
原来男人自夸起来都是一个样,不论是自命潇洒的金融菁英,还是开朗率直的小学老师--原来都是一样。
想着,她不禁笑了,笑声宛如珠玉滚盘,隽脆动听。
“不要忘了你现在在台北,是谁的地盘啊?”她睨他,水眸盈盈,蕴着难以言喻的妩媚。
他呼吸一紧,“你的意思是?”
“应该是由我带你体验人生才对。”
第九章
她说要领他见识见识台北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他扬眉撇唇,一副不屑的神态,笑着说拭目以待。
她首先带他上一家很棒的德式餐厅吃晚餐,餐厅格局不大,甚至可以说狭窄,但微晕的灯光和温暖的装潢,却布置出一个充满德国乡村风味的环境。
他们抵达的时候,已是近八点时分,餐厅内早已高朋满座,频闻笑语呢喃。
“好象没位子了。”温泉说。
莫语涵却不以为意,径自走向眉须半苍的店主人,以德语向他打招呼,一阵寒喧,体态圆滚滚的老板娘亦开心地跑过来。她一双胖手捏了捏莫语涵的脸颊后,亲自领她到靠厨房边的一张小桌子,按着两人坐下。
“他们是我在德国留学时的房东,人很好,老板是台湾人,前两年才回来台湾开餐厅的。”莫语涵解释,一面随口点菜,“这里的德国猪脚很赞,是老板娘的拿手菜,你一定要尝尝。”
于是,两人一面喝着德国黑啤酒,一面品尝着烹煮得浓郁入味、却又十分有嚼劲的德国猪脚。
席间,两人天南地北胡扯闲聊,他告诉她许多教书时的趣事,她也分享了一些在德国留学的甘苦。
她说她讨厌学校教授,却喜欢房东夫妇;与异国同学处不来,和咖啡店里的陌生人辩论起法律判例时,却兴高采烈。
她不爱在学校图书馆里念书,宁可到公园喷水池旁,让蓝天绿茵相伴。
她对德国的大城市印象不深,却爱极了那一座座恍若童话仙境的美丽小镇。
她因为课业繁重很少回台湾,通常是母亲飞去德国探望她。
“你的母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把握她难得主动提起的机会,温泉连忙问。
“她是个爱作梦的女人。”提起独力抚养她长大的母亲,莫语涵瞳光一黯,“傻得个得了的女人。为了爱不惜跟一个走船的私奔,结果对方只是把她当成众多港口之一而已。”她敛下眸,纤指把玩着桌上胖胖的啤酒杯。“她很爱我父亲,真的很爱,虽然他从不拿钱回家,甚至还会跟她伸手要钱,她仍然毫无怨言。幸好在我上小学三年级那年,我父亲就死了--”
“幸好?”温泉震惊她的用词。她竟然说自己父亲过世是“幸好”?
“难道不是吗?”她直视他,“一个对家庭毫无贡献,反倒会拖累家人的男人,死了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我一点都不为他的死难过,甚至很高兴我妈从今以后可以摆脱他了,再也不用给他钱花还要看他脸色,可以多把一些钱花住自己身上,对自己更好一些。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质问的嗓音尖锐。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长久,大掌主动覆上她的手。
柔细的玉手,好冰、好凉。他用力握了握,试图传递一些温热给她。
“你……同情我吗?”她瞪视他,目光凌厉。
他不语。
“你不用同情我!”她挣扎着要抽回手。
他却紧紧包握,固执地不肯松开。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她瞪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气又急,又是怅然不已。
终于,她不再推拒他,只是站起身,“走吧,该进行下一个节目了。”
离开餐厅后,她决定带他逛夜店。
“你想去哪一种?DISCO、JAZZ PUB?如果你想尝尝摇头的滋味,我也可以带你去一家比较没那么乱的摇头吧--不过我想你这位自认清高的老师,应该不会想带头做这种错误示范吧?”最后一句话明显讽刺。
他不理会,只是定定看她,“我想去你平常最常去的那一间。”
她一愣,“最常去的?”
“对。”
“我知道了。”樱唇一撇,“你想知道我平常究竟跟哪些堕落分子鬼混吧?”
“我只是想知道你平常如何消磨夜晚而已。”
她颦眉,明眸在他身上来回流眄,似乎想看出他真意为何。响应她的,却是一双清澄至极的眼眸,清澄到近乎无辜。
她心一跳。男人怎能有这样的眼睛?简直过分!
“好吧,你想去我们就去。”她甩甩发。
宛如浴火凤凰的红色LEXUS,在霓虹灿烂的台北街头狂疯一阵后,终于在东区某个空中停车场停定,下了车后,两人转进东区一条狭窄的巷弄,穿过一条半隐在花丛后的石板道,推开一扇玻璃门扉。
一进店内,迎面便是淡淡缭绕于空气中的玫瑰香,店内除了吧台边亮着霓虹外,唯有一张张玻璃几上点的茕茕烛火。
一张张沙发,以一扇扇玻璃屏风隔开,开放之余,又不失隐密性;配合温暖闲适的装潢,店内的气氛也是慵懒静谧的,客人们品着酒,一面听着抒缓的爵士乐,一面半躺在沙发上喁喁细语。
“这就是你常来的地方?”迅速打量周遭一圈后,温泉好奇地问,“这就是所谓的LOUNGE BAR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