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眸,迎向一张有着金发碧眼的欧洲脸孔。“吉尔。”
“你好像很喜欢坐在这里。”吉尔的英文微微生硬,“不冷吗?”
“还好。我穿得很暖。”她拉了拉高领毛料大衣。
“我以为东方人会很怕冷,你从台湾来的不是吗?那里是亚热带吧。”
“嗯。”
“白教授也是从台湾来的,我看他也穿得不多。”
“他以前在这里念过书,可能习惯了吧。”
“对啊,我差点忘了。”吉尔笑声爽朗。
罗恋辰听了,微笑望他。自从来到维也纳后,由于她与白谨言关系特殊,不少同学因此排挤她,只有这个阳光男孩,对她跟其他人完全没有分别,都是这么和善。
仿佛看出了她的思绪,吉尔停住笑声,深思地望住她。“芙蕾雅,你跟白教授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除了你,不肯指导别的学生弹琴?”
曾经被古典乐界誉为拥有一双“钢琴之手’的白谨言,虽然表明已不再公开演奏,在学院里也只负责教授作曲和音乐理论等科目,可仍有不少学琴的学生仰慕他的才华,一再央求他担任指导教授。
只是,除了两个表明要学作曲的学生外,对于学钢琴演奏的学生他一律拒收,唯一的例外,就是罗恋辰。
就是这样的例外,令她今日处境难堪。
“……我是他在台湾收的学生,你大概也听说了,如果不是他全力推荐,我未必有机会来这里念书。”
“我知道。不过听说你参加考试的时候,表现还是很令院方满意的。”吉尔安慰她,“所以我不觉得你是靠关系才能进来的。我只是好奇,为什么白教授除了你,不肯指导别的学生弹琴?”
为什么啊?
罗恋辰思索着该编什么样的藉口。对其他同学讥诮的质问,她总是不予理会,但既然是吉尔问她,她不愿让他碰钉子。
“因为……嗯,因为他的手受过伤,现在没办法弹得跟以前一样好了。可是他那时已经答应收我当弟子了,所以不好反悔。”
这样的理由,吉尔应该可以接受吧。
果然,他点了点头。“我懂了。其实你可以跟同学们这样解释嘛,这样他们也不会误会你了。”
她不语,微微苦笑,伸手拢了拢被风吹敌的鬓发。
他看着她不自觉的举动,脸颊忽地一红。“真是……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因为我听说白教授特别照顾你,还以为你跟他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呢。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啊。”说着,他紧张地摸了摸头发。
他在紧张什么?
罗恋辰新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一个平素落落大方的男孩为何忽然有些扭捏。
“芙蕾雅,你--”
“我怎样?”
“你……你的名字真好听!”吉尔冲口而出,说完后脸颊涨得更红了,看得出他原本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她有些迷惑,“我的名字?”
“芙蕾雅--这名字是出自北欧神话的典故吧?”
“北欧神话?”
“嗯,你不知道吗?”
她摇头。
“那,你听过‘尼布龙根的指环’吗?”
“华格纳的歌剧?”
“没错,这出歌剧是取材自北欧神话的作品--”吉尔开始讲起了古老的北欧神话,从“尼布龙根的指环”到“诸神的黄昏”,再说到“芙蕾雅流浪记”。
罗恋辰向往地听着。
“……所以,芙蕾雅在神话里是负责掌管爱与美的女神?就跟维纳斯一样?”
“嗯,她也是最美的女神。”
最美的?罗恋辰眨眨眼,忽然有些汗颜。
当初白老师在帮她取这名字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怎能把她跟北欧神话里的女神联想在一起?
“这只是……胡乱取的而已啦。”她挥挥手,不好意思地辩解,“我其实一点也不美,根本跟这位女神八竿子打不着……”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美。”吉尔打断她。
她愕然。“什么?”
“你弹琴的时候,很美、很有气质。”他语气认真,“我看过不少女孩弹琴,有很多也是东方女孩,可是她们都没有你弹琴时,那种既古典又梦幻、又有点神秘的感觉,就好像……你完全跟钢琴融为一体了一样。”说到此,他叹口气,十足仰慕地。
罗恋辰说不出话来。
吉尔瞥她一眼。“你对德国男孩印象怎样?”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又是一楞。“德国男孩?”
他的意思是指他自己吗?
从慕尼黑前来维也纳求学的吉尔,是个道道地地的德国男孩,拥有日耳曼民族的五官特征。
“我是说……你不会觉得,我们都是些可恶的纳粹余孽吧?”
“怎么会?”她急急否认,“二次大战都已经是过去好久的事了。而且就算现在,你们国家还有些年轻人比较偏激,也只是很少数人而已。像你就很好啊,比我认识的那些美国、英国同学都好。”
“真的吗?”吉尔又摸头了。“你真的觉得我不错?”
“嗯。”她用力点头。
“那么……呃,”他顿了顿,有些犹豫不决地,“你知道我从小就学琴,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也很少跟女孩子来往--”
“我也是啊。”对钢琴狂热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吧?“我也是除了钢琴,什么都不懂。”
“所以如果我很笨拙,希望你不要介意--”
“介意什么?”她不懂。
“我是说……我是想问你--”吉尔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像鼓起极大的勇气,然后,一对碧玉晶眸锁定她。“你愿意跟我约会吗?”
“什么?!”她一惊。
“别担心,我知道你忙着练琴,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只是偶尔看场电影、听音乐会。我……我只是希望能多了解你一些。”吉尔热情地望着她。“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我--”她支吾着。
“芙蕾雅,我可以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吗?”
“我……没申请手机。”白谨言不许她办,就连她父母,也只能透过他来联络她。
“真的没有?”吉尔以为她故意推托。
她急急点头。“真的!”
他凝望她数秒,索性直接告白:“我喜欢你。”
罗恋辰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天!怎会这样?她该怎么办?
生平第一次有男孩子对她表达爱慕之意,令她不禁有些慌张,五颊绯红,前额也悄悄泌出细细汗珠。
忽地,吉尔倾身靠近她,伸手挑起她鬓边一绺发丝。
她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你、你干嘛?”
“我……只是想帮你拿这个啊。”他无辜地捻着一片树叶。“刚刚风把它吹到你头发上了。”
“啊,原来……原来是这样啊。”察觉到自己的过分紧张,她歉然地挤出一抹笑。“对、对不起,我太、太激动了。”
“没、没关系,是我太鲁莽。”吉尔忙接口。
两人互看一眼对方染红的脸,都觉得这样的景况太过尴尬,也太过好笑,沉默数秒,倏地同时爆出一串朗笑。
爽朗的笑声震动冬季的冷空气,激荡出一股温暖的热流。两人笑得放肆,笑得开心,直到吉尔偶然抬起的眸不意接收到两道视芒。
他一震,神色一凛。
“怎么啦?”不明白他表情为何变得僵硬,罗恋辰蹙眉,随之调转眸光,跟着笑容一敛。
是白谨言!
他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挺拔的身子半倚着廊柱,双手环抱胸前,锁住她的瞳喷出两束烈焰。
绝对炙烫,却又融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冷冽。
她不知所措,只觉身子一阵热、一阵冷,还不停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