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她弹琴,为她打通人际关系,关注她的校园生活。
在不知不觉间,罗恋辰的一切成了他生活的重心,她的一举一动也总牵引他的目光。
领悟到这一点后,他偶尔会感到不安。
自从决定收她为徒的那一天起,他感觉自己独来独往的人生似乎起了转折,足足比他小了八岁的年轻女孩意外闯进来,轻易扰乱他这个成年男子的心。
有时候,当他惊觉她对自己的情绪影响如此之大,竟会有些害怕。
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啊!为什么在面对她时,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这不像他。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想什么?白教授,轮到你演讲了哦。”司仪提示他,悄悄推了推他的肩。
白谨言神志一凛,这才警觉自己正在研讨会会场,勉强扯开一抹笑,他起身走向演讲台,面对底下来自各地的音乐学者,一场精彩的演讲于焉开始。
他并不擅长在公开场合演说,但丰富的专业素养深化了演讲内涵,自然赢得与会人士的赞赏。
中场休息时间,几个音乐名家在他身旁围成一小圈,热切地交流意见--
“对了,白先生,我在维也纳的朋友说你最近作了一首交响曲,结合了东西方的乐器,相当有特色。什么时候能公开演奏啊?”
“还在修改,不过应该明年春天就可以在维也纳公演了吧。”
“真的吗?那到时我们就洗耳恭听罗。”
“哪里,请多指教。”白谨言漫不经心地说着客套话,目光一转,忽地捕捉到不远处一个纤长优雅的身影。
是她吗?
他心突地震住,紧盯着一身米白色衣裙的女子。
数秒后,女子回过头,甩了甩披肩的棕色秀发,清亮的眼眸定定迎向他。
他呼吸一窒,好半晌,脑海尽是空白。
女子一直站在原处,明显等他来攀谈。
“对不起,失陪一下。”白谨言找了个藉口离开,慢慢走向外表秀丽绝伦的女子,直到近得足以认清她眸中湛蓝的瞳色。
“好久不见了,白。”她的英文带着明显的伦敦腔。
“好久不见了,丽西。”他的英文则是从小耳濡的纽约腔。
“自从上次在台湾相见,有一年多了吧。”
“嗯。”
“听说你……再也不公开演奏了?”丽西?科恩细声问,瞥了一眼他修长的手。
白谨言只是苦笑。
“是我害的吗?”她颤着嗓音问。
他不语,只是默默看她。
“是我。”她确定了,容色惊恐地刷白。“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拿刀子划你……”
“别说了。”
“你不……不怪我吗?”
“是我先对不起你。”他说,语调微微疲倦,却也平静。
“可是--”
他以一个手势制止她说下去。“我听说你今年跟英国室内管弦乐团到处巡回演奏,乐评很不错。”
“嗯,还可以吧。”
“恭喜你了。”他微笑。
“谢……谢谢。”她有些怔忡。
“那么,就这样了。”白谨言朝她颔首后,旋过身离去。
丽西瞪着他的背影,丽容闪过一道道挣扎暗影,终究,还是隐不欲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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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恋辰瞪着琴键。
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号”,明春比赛的指定曲,决定她是否能在国际舞台一鸣惊人的乐曲,她却怎样也弹不出感觉。
没错,李斯特的钢琴曲技巧是复杂了些,根基下扎实的人绝对弹不好,可对她而言,困难的不是技法表现,而是情意上的共鸣。
曾经与伯爵夫人私奔、跟公主同居,感情世界多姿多彩的李斯特,做出这样的曲子绝不是光为了炫耀技巧的。
偏偏她怎么弹,听起来都像台精准的钢琴机器,音准是绝对到位了,可没韵味,一点引人咀嚼的味道都没有!
短短四分多钟的曲子,又耳热能详,若是弹不出新意的话,绝不可能在比赛中脱颖而出。
怎么办?
朦胧迷惘间,她猜到--肯定是自己缺了什么,却抓不到边际。
白谨言……会怎么诠释这首以爱情为主题的曲子呢?他要她自己去琢磨,可她却一片茫然。
而他自己又是怎么创作出像“爱若瘟疫蔓延”那样缠绵又激情的钢琴曲呢?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演奏它的呢?
她好想知道,可追问时,他却一下子阴沉了脸色。
“好烦哦,为什么不告诉我嘛?”她喃喃抱怨,垂落脸颊,无奈地贴上琴键。
吉尔敲门进来时,见到的正是她这般萎靡的模样,不禁楞了一下。
“怎么了?芙蕾雅,你看来很困扰。”
“是很烦啊。”她扬起脸。“李斯特的‘爱之梦’,我弹不出感觉。”
“感觉?”
“对啊,一点韵味也没有。”她随手弹了一段给他听。
吉尔听了,保持沉默好半晌。
“干嘛不说话啊?”她慌了。“我弹得真这么糟?”
他回过神,急忙摇手。“不不,你弹得很棒啊!我要是弹得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真的吗?”罗恋辰不信,犹自苦恼着。
吉尔瞥了眼她蹙眉深思的神情,深呼吸几口,才道:“芙蕾雅,我听说--”
“听说什么?”
“有个教授在课堂上说过,要表现乐曲的情意,有时候光凭想像是不够的,很多时候要靠人生的体验。”
“人生体验?”
“所以我猜想……呃,你觉得自己抓不住感觉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你没谈过恋爱?”说到这儿,他的脸不禁红了,连忙别过头去。
领悟他话中含意,她也跟着绯染玉颊。“哦。”
“我也只是乱猜的,不一定是这样啦。”吉尔不敢望她,直瞪着窗外。
“嗯,我知道,谢谢你。”她柔声道。
“不客气。”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正想旋回视线时,眼角却瞥见两个令他好奇的身影。“咦?是白教授耶。他身旁的女人是谁?”
女人?
罗恋辰一惊,急急从钢琴前起身,奔向窗前。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一对并肩前行的人影。
果然是白谨言,和一个……很美的西方女子。
“啊,我认出来了。”吉尔忽地一拍手掌。“是丽西?科恩!”
“她是谁?”
“她以前也在这里念书,算是我们的学姊吧。”吉尔解释,“我有个表姊跟她一起学小提琴。”
她以前也在这所学校念书?这么说,她跟白谨言早就认识了?
罗恋辰身子一僵。
“原来就是她啊。”望着在校园里漫步的两人,吉尔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样的微笑令罗恋辰心惊。“什么意思?”
“我表姊前几年也在这里念书,她跟我说,那时候白教授跟这位学妹可是学校最受瞩目的一对呢。听说白教授满孤傲的,很少跟人合奏,唯一一次破例,就是跟丽西学姊同台表演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你应该听过这首曲子吧?钢琴根本只是配角,难得白教授居然愿意为人作嫁。”吉尔笑道,“不过他们最精彩的一次表演,应该还是那首‘帕格尼尼主题幻想曲’,风靡了整个维也纳--”
接下来吉尔还滔滔不绝说了些什么,罗恋辰完全没听入耳,她只是冻立原地,瞪着窗外白谨言与陌生美女状似亲密的身影,脑海里蒙胧回荡着那首她曾听了无数遍的“爱若瘟疫蔓延”。
如果她没记错,那首钢琴独奏曲便是他在这里求学时创作的。
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因缘,让他作出这般浪漫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