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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是这样的声音?为什么只有钢琴的声音会令她如此心悸,迷恋不已?

  此后,她发了疯地学琴,快乐地、兴奋地、也痛苦地学琴,梦想着更上一层楼,有一天能抵达理想的殿堂。

  直到那一年。

  那一年,父亲生意失败,她被迫停上钢琴课,被迫从私立中学转到公立国中,然后上高中的夜间部,一面打工补贴家用。

  失去名师指导,失去了练琴的时间,她的琴艺不进反退,偶尔抚琴时,那混浊的声音更令她一阵心慌意乱。

  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从前那清澈、纯澄、无忧无虑的琴声,不知何时已弃她而去,如今自她指尖流泄的琴音,尽是对生活的无奈与怨气。

  再也弹不出从前的声音了吗?她瞪着自己的双手,瞪着表面粗糙、肌肤里还隐隐透出汽油味的双手。

  任谁看到这双手,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双属于钢琴家的手,而只是一双平凡无奇的手,不,甚至比平凡还糟糕。

  这样的手--不配碰钢琴!

  熟悉的酸楚瞬间烫上喉头,罗恋辰咬紧牙,强自抑住差点逸出的哽咽。

  就算不配也好,她也一定要拿到这次比赛的奖学金,那是她继续学琴的唯一希望了。

  无论如何,非拿到不可。所以一定要加油。

  她深深呼吸,面对便利商店的玻璃门,一遁又一遍在心中鼓励自己,旁若无人的举动引来店员的好奇,瞥了她一眼。

  她意识到了,有些尴尬,急忙走进商店,随手拿了个饭团权充晚餐。

  正打算到柜台结帐时,书报架上一本音乐杂志的封面吸引了她的视线。

  是一个男人,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白衬衫、黑西装,气质纯净而优雅,那懒懒抵在额际的手指,修长细致得宛如上好陶瓷。

  钢琴之手!那就是被古典音乐界喻为拥有一双上帝恩赐的“钢琴之手”的男人。十三岁便成为国际各项比赛的常胜军,十六岁夺得伊莉莎白钢琴大赛首奖,二十岁那年更以势如破竹之姿过关斩将,一举摘下日内瓦及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两座王冠。

  白谨言,她最崇拜的钢琴家。

  她听过他的钢琴CD,那琴音--既深沉又轻巧,既浑厚又清澄,纯粹至极,简直不似世间所有,她无法想像是怎么弹奏出来的。

  她曾试着模仿,在家里那台音质也算不错的老钢琴上试弹,却怎么也抓不住那样的琴音。

  那样的声音,多一分力则太重,减一分力又太轻,怎样也拿捏不到恰好。

  好厉害的人啊!所谓的天才就是那样吗?

  她迷蒙地想,一股冲动让她拿起那本杂志,前去柜台付钱。

  “谢谢,一共两百一十九元。”

  她打开薄薄的皮夹,掏出两张仅剩的百元钞,翻找着零钱,却偏偏少了两块钱。

  怎么会这么倒楣呢?才差两块啊!

  罗恋辰不甘心地叹气,不好意思地瞥了店员一眼,“对不起,我钱不够--”明眸各扫了柜台上的杂志和晚餐一眼,一咬牙,“这个饭团我不要了。”话语才落,肚皮立即不争气地咕噜抗议。

  天啊,没人听到吧?

  她脸颊一烫,敛眸拿起饭团正想放回原位时,身后一双臂膀拦住了她,跟着,两枚一元硬币搁上柜台。

  “我帮她付。”

  罗恋辰回过头,“不用了,先生,我……”

  “少罗唆!”他粗鲁地截断她。

  她一楞,眨眨眼,看着眼前戴着深色墨镜的男人。

  他看来……有点面熟,很像她刚刚一直盯着不放的--

  “白、白谨言?”她颤着嗓音,不敢相信。

  他脸色一变。“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了?可你--”她拾起杂志想确认,他却猛然旋身离开。“等、等等我!”急急忙忙付帐后,她抄起杂志跟饭团追出去。

  可他走得好快,不一会儿便跨上一辆黑亮的重型机车,狂飙而去。

  她怅然瞪着那逐渐淡去的影子。

  那究竟是不是白谨言?如果是,他为什么不承认?他可知道她有多么崇拜他?帮她在杂志上签个名也好啊。

  讨厌。

  她喃喃在心底抱怨,一面举高杂志,对封面上的男子戏谑似地弹了下手指,然后,身子一僵。

  她容色刷白,惶然瞪着方才买杂志的时候没注意到的某一行字。

  白谨言--确定失去“钢琴之手”?!

  怎么会?发生什么事了?他的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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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怎么了?

  这阵子追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不知凡几,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陌生的……似乎只要跟古典音乐界沾上边的人,都很关心他这双所谓的“钢琴之手”。

  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完好无缺,还是可以自由活动,表面上连一丝疤痕也没留下。

  只是,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弹琴了。

  再也……弹不出属于他的声音了。

  可恶!

  一念及此,白谨言握拳狠狠捶墙一记,指关节随着他的动作一阵剧烈疼痛。

  还会痛。

  为什么不干脆毫无知觉算了?为什么要让他的手能像一般人一样活动,却又无法像从前那样潇洒自如地操控琴键?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整他?!

  砰!

  又一记重击。

  “干什么?要发泄怒气也不要拿自己的手开玩笑啊。”爽朗的声嗓任他身后扬起。

  他回头,望向刚刚前来拜访的好友楚怀风。后者自行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怡然自得的模样恍如置身在自己家里。

  白谨言瞪向他手中的啤酒。

  “喂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察觉到他的目光,楚怀风无辜地张大眼,“只不过是一罐啤酒啊。”

  “谁跟你计较一罐啤酒了?”白谨言翻白眼,“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喝酒,干嘛不帮我也拿一罐?”

  “你?”楚怀风挑眉,拉开易开罐,灌了一大口,然后拿衣袖帅气地抹唇,“你最近已经喝太多了,再喝下去恐怕会酒精中毒吧。”

  “哪这么严重?”

  “难说。”楚怀风若有深意地瞥他一眼。

  他不语,不耐地用手指敲着玻璃桌。

  这么想弹琴吗?楚怀风望着他无意之间的动作,嘴角微微一扯。他旋过身,走向由一扇玻璃门扉隔开的琴房,房内立着一架象牙白的平台式钢琴,虽然外表依旧高贵美丽,可表面一层薄薄烟尘显示她已遭沦落多时。

  他试着掀开琴盖,却发现已落了锁。

  “嘿!干嘛把钢琴锁起来?知不知道你这台‘蓓森朵芙’多少人抢着要啊?你居然忍心让她在这里蒙尘?”他哇哇抱不平。

  白谨言不理,冷哼一声。

  楚怀风走出琴房,瞪着他,“该不会一辈子不弹琴了吧?”

  “你管我!”白谨言不客气地驳他一句,手指在玻璃桌上敲击的速度更快了。

  黑眸掠过一丝诡谲笑意。“既然你不想弹的话,干脆拍卖掉这台琴吧。白谨言用过的名牌钢琴肯定能卖到天价,捐给慈善机构也算功德一件。”

  白谨言猛然抬头,怒视他,“你自己每天逛拍卖会搜刮别人的东西还不够,连我的琴你都想染指?”

  “你怎么知道我想买?”

  “你那点癖好我还摸不清楚吗?”

  “嘿嘿。”楚怀风对他的讽刺丝毫不以为意,犹自笑嘻嘻地,“坦白告诉你吧,我有个日本朋友挺仰慕你的,如果能买到你的琴送给她当礼物,她一定很开心。”

  “去你的!”

  哦哦,白谨言发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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