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奔进棋院,她连回房搁下书包的时间没有,就往大伙儿惯于聚集的房间奔去。
“阿错哥哥——”她心急的开口喊。
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她预想的情景,倒是有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又这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啪的一掌,打得迅雷不及掩耳。
“跑什么跑?表哥已经够倒楣了,你这倒楣鬼可不可以不要喊他的名字?”方思咏一步跨了出来,身旁还有悦子。
“阿错哥哥回来了吗?”她只想知道他的下落。
“他在房间休……”悦子好意的想告诉她。
却被方思咏阻止,“别告诉她,她分明是个扫把星,那天我才告诉她,你跟表哥的好事,偏偏当天表哥就出意外,说不定她在背后干着扎小人的勾当。”
“思咏,不会的,大家都很关心阿错的伤势,我相信她也一样。”悦子的目光探进冯拾翠的眼眸。
“阿错哥哥他人可安好?”她问。
“很好,他现在就在长廊那边。”
“悦子?你干么告诉她!”方思咏抗议的跺脚。
“别这样,我们去收拾东西,走吧!思咏。”悦子拉着她离去。
冯拾翠心里是感激的,感激着悦子的宽容。
她赶紧绕过庭院来到长廊,远远的,张错的身影就这么伫立在面前,手中拄着拐杖,就这么看着远方。
“阿错哥哥?”她试探的唤。
他沉默得叫人难受,许久,他转身面对她,笑意盈盈,“放学了?趁你在,顺便向你告别。”
“告别?”她不可置信的问。
“嗯,明天我要到日本去了,带着我的未婚妻跟随藤田师父到日本。”
这句话像一颗威力十足的手榴弹,狠很的炸上她,把她的思绪炸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
“为什么?”似是讶异她的问题,他扯着轻松的笑,“别忘了,我可是天丰棋院的继承人,唯有不断的挑战围棋赢得胜利,在日本围棋界占有一席之地,这样才能让天丰棋院声名远播。你不小了,这些该懂得的。”他的神情是疏离的高傲。
心一酸,顾不得许多,冯拾翠冲上前去,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有什么方法才可以不让你走?我、我……我是那么的爱你!难道不能陪在你身边吗?”
张错任她这么哭喊着,许久,遂把手覆上她放在他腰际的手,使劲拉下,“我不喜欢人家这么抱我。”
“阿错哥哥,你别走好不好,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别胡说,你这样叫恩新情何以堪?拾翠,你不适合天丰棋院的,我听冯奶奶说过,原本你梦想成为一位插画家,那回思咏毁损你的绘本让你伤心,而我就是不想扼杀你的梦想,才会又买那本绘本送你,毕竟人要追逐自己的梦想。”
“不,现在我只想要跟阿错哥哥在一起。”
他断然拒绝,“不行,撇开你跟思咏的对立不说,另外还有许多现实的问题,身为张家的媳妇,天丰棋院的继承者夫人,不单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还要有精湛的棋艺,此外,容貌更必须是上上之选,况且我和悦子的婚事早就说定了,她不但色艺双全,而且还能够助我在日本围棋界顺利发展,这是你所不能的。说实话,你真的对围棋没有天分,容貌更是平庸。”
张错的脸上浮现对声名的渴望以及对她的鄙夷,那是冯拾翠所陌生的。
“如果想说服我,除非……”他残忍又狠心的给了她一点希望。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与我对弈一盘,并且打败我。”他挑衅的说。
“我……”她哑口无言。
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的,打从接触围棋以来,她从没有赢过一盘棋,况且出色高手都不曾打败他过,更遑论是她。
“阿错哥哥……”眼前的人好陌生又好残忍,她宁可以为这是场梦。
“别这样叫我,悦子会不高兴。”张错的眼神越过噙泪的她,落向靠近的悦子显现一派柔情,“悦子,来帮我,我脚有些酸。”
“喔!”悦子安静的来到他身边,体贴的搀扶着。
“谢谢。”嗓音沉缓,他的柔情叫人目眩神迷。
张错走了,不再回头多看失望的冯拾翠一眼,他的脸盈着幸福开怀的喜悦,心却缓缓的下沉。
原谅他的私心,他有他身为继承人的使命,必须在日本围棋界享誉盛名,发扬天丰棋院的名声,而悦子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让藤田师父倾其所有的援助他。
而拾翠不行,她太单纯善良,她该有自己的梦想去追逐,而不是一相情愿的追逐他,这样的人生太委屈也太盲目,难怪她每每无法对抗思咏的刁难。
她该有人为她出头、保护,恩新就是这么一个好人,而这人绝对不该是他,诚如恩新所说的,他太冷漠自私。
脚步声远离了,冯拾翠兀自挨坐在阶梯上垂泪,她捧着自己的脸,束手无策,容貌是天生的,她改变不了,缺乏天分也不是她愿意的,但是,她不甘心失去他。
她哀戚的哭着,邵恩新始终默默的站在后方,用一种怜悯又心疼的目光,是对她,也是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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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错走后的那个夜晚,冯拾翠哭得睡着,夜半三更,奶奶突然严肃的把睡梦中的她唤醒。
“奶奶?”因为哭着睡,以致她眼睛红肿,鼻子还有浓浓的鼻音。
“穿上衣服出来,我有话要说。”奶奶的模样神秘而吊诡。
她虽纳闷,但还是依言套上衣服,然后来到奶奶跟前。
“跪下——”冯奶奶霍然一喝。
“啥?”她吓傻了。
“我说跪下——”冯奶奶威仪的喝令。
冯拾翠不懂原由,却也不能违逆,只好乖乖的跪了下去。
“小翠,你走吧!今晚拜别奶奶,明天一早就走。”冯奶奶把签证护照放在桌上。
“奶奶,你说什么?你要赶我去哪里?”她顿时间清醒万分,话语都不禁颤抖了。
“去日本,我要你去日本。”奶奶脸上的表情是庄严而认真的。
“奶奶,我去日本做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况且我一直都是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冯拾翠潸然泪下。
“别哭,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冯奶奶肃然的阻止,继而柔声问:“小翠,我们在一起生活多久了?”
“三年了,从十三岁那年算起的话。”她回答,忍不住又啜泣起来,“奶奶,我不想走的,你别赶我。”
“小翠,你知道奶奶为什么在张家当管家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冯奶奶仰看着屋内的灯光,娓娓说起,“当年,奶奶与阿错的爷爷一同学习围棋,之后阿错的爷爷到日本去,这段时间我结识你爷爷,彼此情投意合决定结婚,阿错的爷爷返国后很不谅解我,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要追寻的东西是什么。
“我和阿错的爷爷只能是兄妹,不能是夫妻,所以我们以一盘围棋定胜负,败者终身为奴,我不愿背弃对你爷爷的爱情,所以宁可在张家当了一辈子管家,我仍坚持我的想法。”奶奶温柔的看着她,“虽然阿错少爷的爷爷事后觉得过意不去,却老拉不下脸跟我道歉,所以才会在少爷出生的时候,取了错字这个名。”
“奶奶……”冯拾翠怔然的看着奶奶如此卓绝的目光。
“小翠,你的爸妈走了,奶奶也不能陪你一辈子,所以你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既然你爱阿错少爷,就要放手去追逐你跟他的感情。”她爱怜的揉揉孙女的头,“到日本去吧!你有位姨婆就住在日本,长年潜心钻研围棋,在她那里,你会学到很多东西,她一定会让你蜕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