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到他的率直,北川丽子不禁掩嘴低笑了起来。她银铃似的笑声,让张错不自觉的抬起眼看了她一会,然后在陷入迷惘之前,匆匆调离了视线。
“做作——”方思咏不屑的说。
“有人即便是矫情做作,都显得美丽而不可方物,偏偏有些人就是连做作都不会,叫人除了讨厌还是讨厌。”邵恩新挑衅的迎上她气恼的脸。
“恩新,别这样,有客人在。”他的妻子拉拉他的衣袖,要他收敛。
“大哥,我的日文不够流畅,麻烦你跟丽子小姐介绍一下恩新吧!”
张错瞥过一眼,不甚热络,甚至是埋怨弟弟的多事,这才对着北川丽子困惑的眼,解释着邵恩新的出现,介绍完然后又静谧得让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他的内敛寡言,似乎不因为时空的转移、改变而有什么变化。似是察觉北川丽子过于专注的凝视,他的目光瞟了过去,带着疑问。
也许是玩心一起,她竟想要逗弄严谨的他。
反正现在她是北川丽子,于情于理都是客人,谅他再怎么不悦,也不至于撵她出去。
“我发现张错先生的脸,有一种翩然的俊美,相较于其他棋士的质朴平凡,张错先生的俊美模样更叫人怦然心动,在你结婚之前,我有机会吗?”她美丽目光直直望进他的瞳孔,出其不意的流露出一种风情,那是挑逗甚或是挑衅,他该懂得。
果不其然,他懂得这种挑逗。
只见他重重的凝起了目光,用日文以着坚定冷漠的口吻说:“美貌永远敌不过真心,请自重。”
北川丽子不以为意,依然优雅的笑着。
“她在笑什么?一整晚就听到她咯吱咯吱的笑,吵死人了。”方思咏吐露着不悦。
“你在吵什么?一整晚就听到你巴啦巴啦的吵,笑死人了。”邵恩新看不过去的回敬她。
“邵恩新——”她背上的刺都竖了起来。
天丰棋院的餐桌气氛是吊诡的,唯独张士杰体会到难得舒畅的感觉,他舀着汤满足的啜饮着,眼睛不忘看向北川丽子与哥哥之间的暗潮汹涌,耳朵更不会错过恩新与思咏表姊的唇枪舌战。
“对了,那个日本婆今晚住哪里?”方思咏问,“先说好,我的床是新买的,没兴趣招待日本女人,倒是棋院里的长廊又多又长,她可以随便挑一处。”
“我让她随意挑,不过,看来她对偏处的老房子特别钟爱,觉得幽静又舒适,所以我让人把东西搬过去了。”
“偏处的房子?!你说的不会是冯奶奶跟拾翠以前住的地方吧?”邵恩新确认的问。
“不准——”张错突然重重搁下碗筷,粗声阻止。
“表哥,你干么?我的耳膜要破了啦!她喜欢住那里就让她住那里,说不定冯奶奶的鬼魂半夜会找她说话聊天也说不定。”
“思咏表姊,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缺德?”注意到北川丽子一闪而逝的受伤,张士杰厉声的告诫。
“她爱住哪里都可以,那偏处的房子谁都不准进去。”张错淡淡的抛下话,随即准备起身离席。
“棋院里没有多余的客房,况且她是客人,又是我让她自己挑选的,没道理又改,所以我已经让她搬过去了。”张士杰道。
张错闻言十分不悦,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后,不发一语的离开。
“闷死人的晚餐,不吃了。”方思咏推开餐具,气呼呼的离席。
“欸,士杰,你确定要让她住那里吗?我看阿错这回真的是生气了,横眉竖眼的。”
“他气不了多久的,因为生气并不会改变什么。”女子的声音传出。
倏然,邵恩新与妻子错愕的看向北川丽子,瞠目结舌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会说中文?”
“很怪异吗?”
“你没说你懂中文啊!”邵恩新嚷嚷,“亏我还努力的用日文跟你哈啦,真像呆子。”
“可我也没说我不懂中文。”她耸耸肩。
他拉起妻子,“这是个怪地方,我还是尽快跟阿错下一盘棋。明天以后,我们不来了。”
走的走,去的去,餐桌上仅留下张士杰与北川丽子。
“拾翠,你变了。”他感触良多的说。
她的手指压住唇瓣,“还是叫我丽子吧!”
“好吧,丽子,看到你的蜕变,说真的实在让我十分讶异。”他直言道。
“不赖吧!脸上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以前的疤都去掉了,难怪你觉得讶异。”她嫣然一笑。
“我讶异的不是你的容貌,我从来不觉得你丑,大哥也不这么认为。叫我诧异的是你的性情,你变得大胆又开朗。”
“应该的,这就是我到日本的目的。”她的眼神黯淡许多,下一秒,她诚心的看着他,“士杰,谢谢你帮我把奶奶的骨灰送到日本。”
“应该的,也多亏我帮了冯奶奶这一回,才发现你的去向。说来,冯奶奶也回报了我一回。”
北川丽子会心一笑。
“去跟大哥下盘棋吧!那不是你一直喜欢的吗?以前我以为你对大哥,只是一时的迷惘崇拜,见识到你的决心毅力后,我才发现,只有你才是适合大哥的。”
“不过他若知道我是拾翠,一定十分生气。”
“不用担心,至少他暂时不会知道的,后天我就会到南部去,恩新短时间内是不会来了,你将有许多时间跟大哥独处。”
“你去南部做啥?”
张士杰抿嘴一笑,摇摇头,转动轮椅离开。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回到与奶奶同住的屋子,她激动的来回走着,似乎想追逐着奶奶身影似的穿梭其间,然而除了宁静,还是宁静。
“奶奶,我是拾翠,我回来了……”她轻声唤着,推开房门,屋里屋外的触摸着,最终趴在那干净的被褥上,低低啜泣起来。
棉被上感觉还有奶奶惯有的粉香,那是她青涩年少最依赖的气味。
半晌,她飞快的起身,迫不及待的想把随行的东西安置在房里,好感觉自己从未离开过。
当她踩着碎步走出房间时,门前一个男人背对着的身影,高高的伫立在屋子的正中央。
她赶紧收敛着脸上的情绪,日文伴随着她谦然的姿态,“张错先生?”
张错的面容有着仍末释怀的凝肃,“我来告诉你一声,这里头的任何摆设,请你不要随意更动,如果可以,连一丁点你的气息都不要留下。”他说得很不客气。
北川丽子睁睁的看着他,随即从容应答着,“是的,这是当然。”她的眼眸像在说话似的眨了眨。
他有一丝错愕,本以为在饭桌上挑逗他的女人,会变本加厉的挑衅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温顺的配合,且那姿态,是只有拾翠才有的……
“张错先生很喜欢这个房间?”
“嗯。”他简短一应,转身就要离去。
“张错先生,请留步。”
“有事?”他顿下脚步,却没有回过身。
“现在离就寝时间还早,丽子可否有这荣聿,与你对弈一盘?”
他沉吟半晌,“到棋院来吧!”他也想领教一下她的棋艺。
“谢谢。”
跟随着他的步伐,北川丽子带着窃喜,不敢有稍稍的延误,踩着轻快的脚步,直往记忆中熟稔的棋院走去。
来到下棋的榻榻米房,张错打开电灯,而她已经熟稔的走向柜子,迳自取出棋盘与棋匣。
“你怎么知道棋盘跟棋匣收在那里?”他讶异问。